初澜

裴舒趁着下朝后诸官在廊庑用膳的一小会儿时间，飞速跑到下房换装成宦官混入掖庭的停尸房。推门进去便迎面肮脏的臭味，裴舒掩住口鼻，逐个去查验尸首，很快就找到一具已被破坏严重的尸体。

春天温暖的气候，不过两天尸体就已散发出腐败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掺杂了些拿沉香、茉莉、蜂蜜制作的香粉，这香貌似近来风靡洛阳城，连大理寺的小吏也有人熏此香。

死的人是给皇帝演奏的破落高昌王族麴氏，是被高昌王子送入掖庭供玩乐的玩物。她仅仅为皇帝弹了几首乐府曲子，没想到不知什么妖魔鬼怪袭来，皇帝震惊万分的同时果断治她的罪。只见麴氏的舌头伸出来，死前的惊恐化为了扭曲。宦官拿弓弦片刻就将她勒死，那么干净利落的举动，真可谓是天子雷霆之怒的代价。皇帝将那麴氏称为妖异，三言两语将她的性命夺走，里面很有文章可作。

如果不是受阿靖所托，他绝对不会来这肮脏污秽的地方。为了查清皇宫闹鬼的源头，他也只得亲自验尸。

裴舒戴上手套，拨开遮盖脸颊的头发，面容姑且还算完好。“让宦官勒死的嫔妃。既然是人，那鬼神之说何以流传？”

近来官员办公的皇城里一直传言闹鬼，流言愈演愈烈，鬼怪甚至有了生动的形象。有说是个如花似玉、妩媚动人的女鬼，有说是丑陋不堪、满脸青斑的恶鬼，总而言之说什么都有。

而偏偏这时候皇帝在甘露殿召见个嫔妃都能被鬼缠绕，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找三清殿的道士来做法驱邪的人能踏破门槛。可法力高深的道士也无可奈何，鬼影反而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乃至于后妃、大臣、奴婢无一不四处求神拜佛以图平安。

裴舒顶住恶心，翻找尸体的衣物。为了防她假死，宦官还捅了数刀，导致上肢惨烈不堪，血液让几层衣服粘连在一块，无奈之下只能用刮刀一点点刮开血块。“多有得罪。”

裴舒小心翼翼地避开脏器。尸体的上肢几乎全是死后补的刀剑痕，宦官下手果决，几乎将肠子挑出来。还有少许青斑，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安姑娘不是说，此人身上必有玄机？”裴舒想起之前阿靖百般嘱咐的话，说什么她身上有可疑的物件。

他沉思半晌，索性把她的佩囊搜了个遍。“还是没有。”

“不对啊，就算尸体放了两天，但停尸房里的尸臭味如此浓厚，怎么还会有香味？”

说罢他又去找她携带的香囊，可是里面的香丸已经燃尽。“闻起来似乎只是市井上贩卖的香料。”于是他整理尸体的仪容仪表，回归原样。

不料，外面宦官吆喝仵作：“内侍少监有令，把麴氏的尸体拖出去喂狗。”

裴舒只得蒙上白布装作尸体，伺机观察那些宦官的举动。

“来啊，快把它抬走。”

宦官也觉得麴氏的尸体晦气，在停尸房洒了很多除阴的符水，还念着符咒，以防止自己招到阴气。

等这些人全走了，裴舒才悄声逃出掖庭，还不忘给熟识的宦官打酒钱。谁料竟在宫门口看见宫人打扮的阿靖，吓得他赶紧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使看起来像宫女和宦官在窃窃私语。

“大摇大摆地在宫中行走，你胆子够大。”

阿靖拉了拉他的长袖，“多亏你的文书证明我无罪，我才能在掖庭继续干活嘛。况且我是受太常寺管的，进出宫廷本身就容易。”

“内侍省再找你麻烦，我可不帮你开脱。”裴舒摇摇头。

“有大理寺少卿护着我，自然要横行掖庭了。”

“你，我真拿你没办法。”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帮你只是因为你是皇帝的亲信，我要升官加薪买房，日后就靠你青云直上了。不要辜负我的苦心。”

看来这位大理寺少卿对房产执念已经入魔了，但贿赂看起来他也不会收，否则怎么在京城那么多年都买不起房。那这么想，还是前途最能引起他的注意。

“行，祝你扶摇直上。”阿靖收敛了些，但灵动的双眼仍然透露着狡猾。“其实我刚刚去了趟麴氏的住处，费了不少时间。内侍省的宦官可真难缠，耍了点阴谋诡计才甩掉他们。我在她的居室里翻了个遍，你猜找到什么了？”

“什么？”

“一点香粉。”阿靖丢给他沾上香粉的绢帕，“寻常的香粉，里面掺杂了些曼陀罗花，人长期闻会恶心头晕，甚至出现幻觉。最近在洛阳城很是流行，应该是从南市流出的西域香料。我猜皇帝可能受到它的影响了。”

“那你看看这个，我翻出来的香囊。”

“是同种香。可是我有个大胆的猜想，这么少的用料，可能这香囊是个幌子。”阿靖回忆起那天遇到赵歆的情形，他那么反常，肯定不仅仅是受香料影响。

“幌子？难道有人给皇帝下毒？”

阿靖压低声线，“猜得没错，那天我把脉看出来了，当然也把我师傅吓得赶紧跑到终南山躲避是非。”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