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鬼面

就要去见阎王。

少年忽然松开了手。

绾绾摔落在地，捂住脖子拼命咳，抽吸声伴随着喉间似有异物的哽咽，惊走了墙上安静观望的夜鸦。

“别……别杀我。”绾绾匍匐着抓住了少年不染尘埃的玄靴，涕泗横流地恳求他，“您想知道什么，小人全都告诉您，只求您大发慈悲，饶小人一命！”

绾绾不情不愿地说着台词，尽量不去在意地面的尘土，甫一听闻道仆所言，魂识在这段剧情里重重一跳。

——这人是谁？似乎与她追踪道仆的目的一致？

少年半躬下身，肘尖在膝上微撑，食指抵住了道仆眉心。

“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一句简洁的、低沉的，甚至带着清润的少年音，伴随凉风剐过绾绾的头皮。

绾绾只觉道仆的身体猛地颤了颤，一种被称之为毛骨悚然的负面状态加持了满身，她感到自己颤抖着张开嘴：“是、是，小人承认，前日在客栈，是小人趁仙长虚弱，向您房中下了药。那药消散极快，事后不会在房中发现半点余痕。”

“见您与……未成好事，小人本该早早出城避风头，但主人担忧时间追得太紧，会显得过于巧合，这才命小人今夜出城。”

“噢？”少年的指尖在绾绾额间轻轻点了点，“你区区一道仆，如何得知我因虚弱闭门不出？”

绾绾闭上双眼，任由少年温凉的指尖随意点戳命门，嘴上的回答倒是丝毫不落：“也、也是小人主人发现的，他说……他说他一直暗中观察您，您在秘境中似乎受了伤，正是给您下药的好时机。”

少年直起身，浅瞳在暗夜里留下反射澹月的微光。

他望着夜穹，耳畔却在注意一道鬼鬼祟祟的动静。

始终无法抬头得见少年真容的绾绾，忽然听见少年语气微妙地启声：“滚吧。”

剧情戛然而止。

魂识被弹出道仆身体的第一瞬间，绾绾立刻从墙根前起身逃跑，她顾不得判别方向，闷头就往巷外跑。

然而，一阵错眼的黑风卷过绾绾眼前，她的去路就被黑衣少年截住了。

绾绾吓了一跳，旋即镇定地停在了少年面前。

黑衣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面覆青面獠牙的一张鬼面，阴森森地站在黑暗里，端的是诡异可怖。

可惜绾绾内心毫无波澜。

非要说，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还有点想上手摸。

这张鬼面工艺格外精致，配色青红交杂，艺术水准很不低，戳中绾绾的萌点了。

更有意思的是，黑衣少年将全身伪饰，殊不知绾绾已经认出了他。

——此人有一双与道仆魂境里别无二致的银纹黑靴，只能是拷问道仆下药一事、又放走道仆给她下套的“奸夫”容少主了。

面对这位同病相怜的“病友”，绾绾决定装傻。

便听容北濋淡声问：“姑娘在此作何。”

绾绾：“……逛街。”

容北濋：“半夜三更逛街，姑娘逛鬼市？”

绾绾：“…………梦游。”

容北濋：“离魂症。”

绾绾弧度极小地点头点头。

鬼面之下，传来少年的一声轻笑。

旋即，绾绾感到黑衣少年以一种不能被她捕捉的速度对她近身。

绾绾迅速折身往墙上贴，可惜于事无补，一柄锃亮的飞刀袭近，抵住了绾绾裹上纱布的脖颈。

容北濋单手撑上石墙，颀长的身躯将墙头拂下的月光尽挡，沉嗓喑哑，温温凉凉地呼在绾绾耳际：“依我看，姑娘没有撒谎。”

绾绾几乎屏住了呼吸，默默低眸瞥了眼被容北濋抵在纱布外的飞刀。

……我可宁愿撒谎。

“姑娘的确离魂了，方才之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飞刀顺着纱布上移，往绾绾秀致的下颌冰冷地贴了贴，“这具身体，当真属于姑娘？”

绾绾被迫仰起脑袋，容北濋此言一出，犹若惊雷，立时砸得她头晕目眩，不知先前入魂时自己如何暴露了。

以往在帝国魔法界，绾绾入魂从未被巫师勘破过，除非寻见她留在目标身上的入魂咒印，不然，没有目标能逃过。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绾绾哑声反驳容北濋，被头帘遮挡的双眼往月光之下转了转。

“给你个忠告。”容北濋身形微移，遮过绾绾看去的方向，“冷兵无眼，别想逃。”

绾绾沉默了，似乎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须臾道：“你想做什么？”

容北濋：“两个选择，承认你不是离绾，实乃借尸还魂。”

不可能，绾绾才没那么傻，当即在心里划走了这个选项。

“不愿意。”容北濋捻着飞刀的指尖在刀柄上点了点，“也行，那你便解释，你往那道仆身上释放的透明长丝究竟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