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笋
孟邱声轰然倒下,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望向长乐,眼神复杂,有抱歉也有感谢,还有一丝她不懂的惋惜和希冀,他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用手指了指穹顶,而后,垂手,溘然长逝。
血水浸湿了地毯,浸透了地砖,这个最圣净高华的地方,最终,染杀戮之血。
全殿之人看着这场惊变,一时噤若寒蝉。
长乐身后之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立时加重了力道,一手持剑,一手卡住长乐的下巴,将长乐紧紧扣在胸前,高声戒备道:“都别过来,长公主还在我们手上。宇文汲,你罔顾先时入城之时的承诺,尚在商谈之时,就陡然随意杀人,看来,你是真不在乎你亲妹子的性命。”同时架起的,还有十来柄利剑,剑锋对向了同长乐一起被羁押的官家少年。
“殿下——”
“殿下——”
“殿下——”
有惊呼从四面八方传来。
丝丝的辣痛,从脖颈处传来,是血滴落的声音,长乐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妄动半分。生怕身后黄门,手一抖,就送自己去西天了。
惟一平静的,是宇文汲。他背手站于面前,语气甚至有些轻松。“你急什么,马上不就收拾到你了吗?至于朕的亲妹,方才公主不是说了嘛,她会自救。朕倒要看看,这个先帝的宝贝疙瘩,会不会一直有如此天眷的好运。”
宇文汲背对着群臣,自然看不见身后臣子五光十色的面部神情。
众位臣工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思绪万千。知道宇文汲为人冷漠,亲眼见他冷漠至此又是另一回事。即使心腹如杜濉,都生平第一次生了后悔之意,要知道,他的独子,现在也被扣在内侍手上,命悬一线,他真心祈求,这位君主,不要再出言刺激这些本就极度紧张的内侍了。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闪过,劈面而来,长乐下意识闭上双眼,待她反应过来,她已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最让她有安全感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扭头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内侍,趁人不察,捏了捏殷恪的手臂,“饶他一命,他没想杀我。”
“我知道,只是受伤的样子看得凶险,命保得住。”殷恪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量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都不敢说太多话。殷恪很快放开长乐,单膝跪下,拱手抱拳道:“臣来迟,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请圣上恕罪。”
长乐福了个身子,客气道;“谢殷将军相救。”
宇文汲却不甚高兴。“今日,不是让你在太极宫外接应吗,为何罔顾旨意入城。”
殷恪转向宇文汲,毕恭毕敬解释道:“臣方才接到情报,含元殿下,埋了大量炸药。臣心急如焚,即便背上抗旨不遵的名头,也要立时赶来救驾。”
话音落,瞬间激起一阵骚乱。
“安静!”宇文汲怒斥,好半晌,骚乱才勉强压抑住。
“此话当真。”
“当真”回答的却是殿内剩余的内侍。为首的两个,分别横剑牢牢控制住卢学远和杜容安,一个矮胖的内侍主动应道:“殷将军不愧是天子之耳,不但能突破重重包围,进入这太极宫,甚至连这含元殿的布置都摸排得清清楚楚。咱家很是钦佩啊。”
“狗杂碎,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宇文汲鄙夷道。
“不错,正是死到临头才能这般无所顾忌地畅言啊,皇帝陛下啊,皇帝陛下,你一贯驭下极严,待人极苛,为皇一年,就打死了十四个宫人,阖宫上下,谁人不噤若寒蝉?现在这么被接二连三挑衅,哦,还当着你的臣工面前被挑衅,滋味不好受吧。到底不是先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到底出身低下,陛下,你德不配位,就不该心生妄念,忝居这御座之上啊。”
一句话,说到了宇文汲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他瞬间暴怒,高呼“来人啊,来人啊,给这把这群乱臣贼子全部砍了,全部砍了。朕就不信,有朕的亲军在,你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砍了好啊,你们近一步,我们便杀一人,待你们近身,想必我手下的人质也杀光了,届时,我等既难逃一死,势必会按预先的布置,点燃引线,这样,大家同归于尽,想来,也是个划得来的买卖。”
“敢威胁朕?那咱们就试试,是朕的‘御用之刀’快,还是你们的动作快。”
话音刚落,一声哭腔从宇文汲脚边传来。“陛下,三思啊,”杜濉老泪纵横,瘫在宇文汲脚下,重重磕头如捣蒜,“臣家的犬子,还在他们手上,刀剑无眼,逼急了他们,犬子的小命堪忧啊。请陛下念在臣多年忠心耿耿,一心效忠主上的份上,网开一面,留下他们的性命吧。”
甚至连一贯清高中立的卢仲宽,都拉下了老脸,颤巍巍冲殷恪行礼,客气恳求道:“殷将军,可否请你劝劝陛下,我们都是文人,没见过世面,还是您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临危不乱有大将之风,眼下此等乱象,您的主意最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