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安
喜欢,简直是喜欢疯了!
丹厥是怎样的存在?承朝立国之初,刚刚结束近十年的群雄纷战,民生凋敝,人疲马乏,丹厥却仗着他的铁血骑兵,趁虚而入,沿渭川南渡而下,屯兵四十万在距离京师三百余里百翎山上,虎视眈眈,成围城之势,直欲囊中取物。
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宗皇帝率部涉险谈判,硬是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惊人的洞察力,唱了一出“空城计”,解了京师之困。
但是丹厥从此成为了承朝在北地的一块心病,百年来,大小战役不断,败得多,胜得少,代代下来,不知有多少战士埋骨战场,不知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伏尸千里,血流如注,仇深似海。
承平日久后,兵困马乏,打怕了,打累了,是以到了宇文汲这一代,他真的一点都不像打仗了。
丹厥一释出议和的信号,他就连声答允。
这是丹厥第一次主动议和,更是丹厥第一次提出联姻。
宇文汲欣喜百年来的战争终于在他手上“停歇”,既可以算上他百年后的“实绩”博个美名,又免了巨额的军费,何乐而不为?
是以,他顾不上民间世代深仇,也要火急火燎地把亲妹子送出去。宇文汲,到底是被丹厥军赫赫威名唬怕了。
可是现在,不可一世丹厥军,被她承朝的军队,打败了?那妄图染指她,嚣张跋扈的丹厥可汗,死了?
而殷恪说,这是送予她的生辰礼物?
实在令人无比惊骇,无比震惊。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殷恪,双手扯住他的袖口,下意识地地摇了摇他的胳膊,“你……你……你好好说话,我这人胆子小,不经吓。”
从始至终,喜形于色的是围观百姓,波澜不惊的是殷恪。
“鹄延陀这个部落,逐水而居,本来也是漠北一支颇为强悍的力量。奈何,时运不济,七十年前,最励精图治的部落首领阿榫蒙那遇上了最天纵奇才铁腕剽悍的丹厥乌骨里可汗,打也打不过,逃也无处逃,不甘不愿归顺依附于丹厥王庭。丹厥暴戾,对于附属藩国部落,全然作奴隶看待。几十年下来,鹄延陀民怨沸腾。”
“今年,四十年不遇的极寒侵袭鹄延陀,冻死牛羊无数,而鹄延陀按照十五年前定下的岁贡令,依旧需要上贡牛羊各万头,王子林戈不忍心,找到丹厥督岁官好言好语说情,承诺明年加倍补上,岂料……”
“怎么了?”长乐听得关切。
他颇为惋惜地叹口气,接着道:“岂料发生了冲突,从口角演化成武力,督岁官仗着人多势众,竟活活把王子打死了。”
“啊——”长乐下意识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眨巴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殷恪,“后来怎么样了,剩下的鹄延陀人会不会被丹厥报复?”
幢幢灯影里,殷恪澹静的眼眸如深潭。他淡声道:“殿下猜着了,打死了人,丹厥的督岁官反而火气更盛,觉得是鹄延陀人设计害他,恼羞成怒下,反而寄了封密信给与丹厥王庭,说鹄延陀人要反,要求出兵镇压。”
“这才是构陷,颠倒黑白!”长乐不敢高声言语,攥紧拳头,黑瞳瞳的双目,满是不忿。
“是啊,这位林戈王子是鹄延陀老汗王的遗腹子,汗位让他叔父继承了去,可他在草原上声望极好。闻听他的死讯,愤怒的鹄延陀子民自发组织了一支誓杀队,漏夜追击两百余里,终于在阳河谷截获并斩杀出逃的督岁官一行。”
长乐双手合十,“解气、解气,幸而天道昭彰。”想起那个可怜族群的命运,她不由关切问道:“密信也截下了吧?”
殷恪却摇头,“信是提前寄出的,督岁官没有随身带。”
“那怎么办?”
殷恪有心想考考长乐:“若是殿下,遇此形状,该当如何?”
长乐皱了皱眉,“箭矢已发,不容回头,继续屈从是死,奋起迎战也可能会死,倒不如坦坦荡荡,死在战场,好过屈死。”
殷恪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长乐宛如逢考的学子,看着主考官神秘莫测的笑容,心头惴惴。
她不死心地上前求证:“不对吗?”
“对,也不对。”
“啊?”
“说对,是因为,此难关惟战可破局,绝无任何和议的可能。说不对,是因为单纯不辨能力,不析情势地冲上去,只能是寡不敌众,全军覆没。鹄延陀要是能抗得过丹厥的铁蹄,七十年前就打过了。”
“所以,他们需要寻求外援?联系上了咱们大承朝?那为什么七十年前,他们不联合承军,眼看着丹厥势大如此?”
不错不错,殷恪欣慰极了,小公主举一反三的能力又精进了。
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他脱下玄色大氅,将长乐从头到脚裹住,顺手摘下几朵落在她乌发间的霜花,神色温柔,“因为今冬的这场极寒呀。”
“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