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
皇族,最不缺的,是泼天的富贵。
最忌惮的,是不安于室的野心。
安分守己,才能活下去。
跟着相士,研习五行,悉掌天运作什么?对于皇族而言,窥探天机,就是僭越。
长乐不涉这汪雷池。
她摆出一副温婉的笑,柔风细雨道:“师太好意,长乐心领了,只可惜,我一贯羸弱,轻易不能远行,贸然答应了,反是误了师太的修行。将来师太另择高徒,我当登门庆贺。师太,您看,这样可好。”
话说得在理,语末甚至带上了三分女儿家的娇憨,就是南真师太也不好强人所难。
南真师太十分惋惜道,“罢了罢了,还是老身没有这个缘法。”
长乐轻轻抬了下眼皮,余光瞥见皇后冯氏,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尚不及说些什么,却见宇文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长乐低头轻呡了茶,掩下了潋滟眸光,人终于齐了,好戏静待开场。
宇文裹粉面泛红,显然是一路疾走而来,撩开的帐幔带来一榭秋风,撼得那燃火的巨烛,火光摇曳数个来回。
傅太后显是不悦,登时拉下脸来,“着急忙慌,像什么样子。”
冯皇后忙起身拉住女儿,“你这是作什么,快给祖母赔不是。”
宇文裹却再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旧模样,只见她梗着脖子,也顾不得有外客在场,声气咄咄逼人。
“太后娘娘金安,不知我那乳母哪里惹得傅婕妤不爽利?我让她改就是,近五十岁的人,祖母下令直接把她撵出宫门,可不是打我立政殿的脸面。”
傅太后没想到自家孙女竟在众人前,突然发疯,不由气急,朝一旁的冯皇后倾泻着怒火:“还不把她带下去,青天白日的,由得她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冯氏唯唯喏是,立政殿一干侍女,上前死死抓住宇文裹,场面颇有些难看。
也许从小压抑太过,一朝扬眉,物极必反。此刻宇文裹就像燃起的爆竹一样,火花四溅,不依不饶。
“我丢人现眼,太后娘娘家才是好门楣,我父皇登基不过月余,傅家就生怕后宫空虚,那傅婕妤携肚进宫,真是省事便利……”
皇室秘辛,旁边有眼力见的诰命仆婢皆立时散去,权当不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倒是傅太后到底久经后宫,就这档口,还想着不可怠慢贵客。眼下,水榭中唯一置身事外的皇室中人只有长乐了。
她轻咳了一声,“苑儿,你请师太去偏殿略坐坐。”
宇文裹这才看见坐在一旁的长乐,自上次九成宫碧城山一别,两人已有近两月未见。
宇文裹神情复杂,有躲闪、有忐忑、有憎恨、有得意,最后闪过的,是一丝奇异的光。
像是柴炭又添了一把新火。
“今日竟有稀客,倒真真是我眼拙了。长公主殿下,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啊?”
一边知道内情的冯皇后,深怕宇文裹又说出什么过激的言论。毕竟傅太后还在场,弟弟冯五郎自那次碧城山后就失去了踪迹,若宇文裹再口不择言,抖落出母舅冯五打算尚公主的龌龊念头,本就和傅家关系微妙的冯家,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偏宇文裹并不这么想,哪壶不开提哪壶,“长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我那痴……”
剩下的话,悉数被冯皇后捂住了。宇文裹自是拼劲挣扎,皇后一个眼风,宫婢们都忙着上前拖住新昌公主。推搡间,一个小宫女误踩到了宇文裹的裙子,宇文裹正欲挣脱众人钳制,霎时失了平衡,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訇然一声,供案倒了,烛台倾覆,燃起的火光,点燃了四周悬挂的湘妃竹,一时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快提些水来——”
所幸,水榭就在太液池旁,火灭得倒是极快,不过是烧毁了几匹帘子和帐幔。
送走南真师太和广阳郡夫人后,傅太后在应声赶来的宇文汲安慰下,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剩下中宫一干人等收拾残局。
缀玉心有余悸地为长乐披上披风,擦净她染上烟灰的小脸。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殿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好的。”长乐答得认真。
是夜,宫门落锁后,殷恪来看她。
“殷某怎么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妹妹。”他依旧是在九成宫假山夜遇的那套玄色的衣裳。银色的发带束在墨发间,皎洁如月光。
“你知道的,我需要取信广阳郡夫人。如晦哥哥的名头最是响当当,震慑人的效力一等一的好,怎么,他们来向你求证了?”
她的眸光不见白日的“胆怯”和慌张,亮晶晶的,像挂在夜幕上一碎一碎的星光。
水榭发生的事,远在火被扑灭前,他就全盘知晓了,来禀报的千户不在第一现场,只是通过暗探转述,说长公主被吓坏了,颓丧地跟着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