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被他这一打岔,长乐发现腿上的酸麻全然褪去,她扶着岩壁慢慢站了起来,尚有些气恼殷恪打趣她,低头瞥见垫在地上,被她揉得皱巴巴的披风,又瞬间没脾气了。
这般优雅从容、公子如玉的人,二话不说脱下披风给她垫着,还半夜陪她“看星星”,她若斤斤计较,似乎显得有些丢范。
殷恪倒不似察觉,弯腰拾起披风,搭在手臂上,抬眸言道:“殿下沿湖边小路回去吧,臣打点过了,不会叫人发现。”
毕竟时辰不早了,有缇营卫放水,长乐自然乐意。
殷恪错身半步,引着她出了假山,视野复又开阔起来,湖面波光粼粼,有夜风吹过,弥漫着花果的清香。
湖边岩石旁,缀玉和全福灰着两张脸,身旁是一队身着明光铠的禁卫,全部挺腰肃立,神情端毅。
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光景,长乐在心中哀叹。想来这俩就算再粗心大意,自己“丢了”这许久的时间,都不来寻找,委实奇怪。看如今这形貌,定是被巡夜的缇营卫“逮”个正着了。
长乐正要张嘴问殷恪讨人,殷恪抬手一挥,如铜墙般矗立的卫士已齐身后退一步,为首的千户样貌的人捧上一个被乌方巾盖住的笼子,殷恪伸手捻了捻方巾下黑金色的穗子,侧身向长乐笑道:
“殿下可否帮臣一个忙,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养个把月?给口吃食就成。”
自己的人还扣在殷恪手上呢,长乐揭开乌方巾一看,却是只小猫,毛茸茸的巴掌般大小,蜷缩在一角,耷拉着两只白白的耳朵,琉璃样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自己。
殷恪伸出胳膊,从笼中捧出白猫,细细捋着脖颈处的软毛,长乐方看得分明,白猫的前腿缠着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泛出。
“怎么受伤了,给它敷药了吗?”
“嗯,路上捡的,已经上过药了。”瞧着长乐,忽然把小猫举到她面前,“殿下想养一阵吗,臣本想带回上京给家母解闷,但怕在行宫的时候,就被院里养的猞猁吃了。
”
长乐从殷恪手中接过小猫,是只猫崽,看身形还未足月,瑟缩着小小的身子,温顺地窝在长乐的怀里,她轻轻触了触未受伤的另一只前爪,软团团地,让人怜爱。
“交给我吧,我院子离狩猎场远,没人敢把猞猁、鹞子牵过来。”
殷恪挑了下眉,“如此,便劳烦殿下一月了,”踅身接过手下递上了锦盒。“殿下一夜奔波,不好空手而回,小小心意,请殿下允纳。”又转向缀玉、全福道:“更深露重,二位回去时请护好殿下,莫要染上风寒。”
缀玉回去时,人都是飘的,锦盒被她紧紧抓在手上,里面是殷恪送她们的战果——蜘蛛。
这一晚,算是被这玉面阎王吓得够呛。她和全福在湖边逮得忘神,连禁卫军什么时候围拢过来都不知道,那些禁卫们又一个个黑着脸,半分不容情面。让本就心虚的他们更是冷汗涔涔。公主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要是让禁卫军知道他们弄丢了当朝公主,那还得了?
幸好最后是缇帅护着公主回来了,一路笑语春风,并未怎么追究他们的过失。
说起那缇帅,看着倒是彬彬有礼,待他们也谦和,但说话处事间自有一股不容反驳的上位者气息,令人生畏。想到这儿,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向长乐身边挨了挨,还是自家主子好,最尊贵的人儿,待下人却又最和善,她缀玉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报,今生才能碰上这么好的主子。
她紧了紧长乐身上的披帛,见公主怀着尚抱着猫崽,拧眉担心着,“殿下,屋里养着雪将军,怕猫呢。”
雪将军是一只白鹦鹉,贺明章送她解闷的。
“无妨,猫儿还小。”长乐换了下手上的位置,让猫儿可以更舒服地窝着,“你们着紧些,莫将雪将军和猫儿摆在一处就是了。”
“是——”宫灯摇晃,主仆三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如墨夜色中,看不分明。
殷恪尚背手站在湖边,夜风渐起,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先前提笼的魏横江踱步上前,不无担心道:“殷帅不忧心老夫人丢了猫,向您开罪吗?”
殷恪勾起唇角,“狐奴产了两只崽,这只是自己钻进行囊里的,可不算我偷拿。”说完不再搭理魏横江,凝神听湖畔传来的歌谣。
雾霭渐厚,像霜糖一般,一层一层铺叠在湖面上,有渺远的歌声传来,影影绰绰地,听不分明,词曲倒是极熟悉的,大承朝最著名的《七夕谣》:
郎啊郎,莫忧心,
妹妹花前对月拜。
愿郎安康常健,
愿妾守得月明。
汉水遥,星河远,
不隔相望两心爱。
汉水遥,星河远,
不负相思终成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