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理会他,只走向自己的马。
他的马儿也与他一般,打扮得与金陵中那些富家子弟身披绮玉金鞍的马儿并不同,再简单不过的马鞍缰绳,难掩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儿与生俱来的傲气。
就像二郎一样。
耳边传来咴咴的叫声,裴晋光回过神来。
少年身形臃肿,坐在雪白大马上,逆着光,裴晋光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此时有些不耐烦的心情。
二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等人。
裴晋光笑了笑,翻身上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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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侯裴家丢了许久的二郎找回来了!
这消息传到佟夫人耳朵里时,她有些不可置信,忙收拾了一番就去找乌沛丰:“裴家二郎找回来了?他不是被丢在草原上——”
后半句,在乌沛丰有些阴冷的视线中活生生又咽了下去。
佟夫人低下头:“我也是担心咱们般般,她还没进门,突然多了个小叔。裴老夫人中年丧夫,如今年纪大了又迎回了小儿子,说不定怎么偏心呢,世子袭爵的事儿就耽搁了那么久。咱们般般嫁过去是要风风光光做世子夫人的,怎么能……”
她的话再一次被乌沛丰打断了。
“好了。”乌沛丰向来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你若是无事,就去做做新衣裳,选些新首饰。莫要再学起那些长舌妇,编排起旁人家的事。”
佟夫人有些难堪地站在原地,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上新换的衣裳,用暗银线密密绣成的梅花纹,那年他还未上京时曾说过,他喜欢梅花的高洁姿态。
想着自己方才因为终于有借口可以来见自己夫君时的欢喜心绪,愤怒、失落、伤心等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佟夫人脑子一热,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是嫌我商户出身,满身铜臭味,所以才一昧去巴着孙露秋那贱人不放!可那又怎么样,人家尚书府小姐出身,高贵着呢,哪里瞧得上你这样乡野出身的穷书生?”怒上心头的佟夫人再不怕乌沛丰那瞬间阴沉得要坠下暴雨的样子,只大声道,“你贴了十几年的冷腚还嫌不够,分在我与琮哥儿、般般身上的精力又有多少?若不是我苦苦支撑,教导一双儿女,你以为就凭着孙露秋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那个女儿今后能撑起你乌家门楣?”
乌沛丰坐在书案后,原本握着一卷花鸟画赏玩的他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心情,面对如市井泼妇一般的佟夫人,他深深呼了几口气,才开口:“你走吧。”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不管她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做了多出格的事,乌沛丰总是做出这样一副不与她这等蠢货计较的宽容模样。
可她要的是夫君,是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不是这样永远瞧她不上的金陵贵人!
佟夫人很想继续不管不顾地开口大骂,可是来自乌沛丰的漠视与蔑视却叫她心神崩溃到说不出话来。
她捂着脸,有眼泪从指缝间落了下来,乌沛丰或许是看见了,或许又没看见,他重新执起那卷花鸟画,垂下眉眼的时候,掩去了为官多年的清贵威严,更像是从前在奉城一心苦读的清俊书生。
乌木镂花门被重重地关上,妇人凌乱的脚步声也慢慢远去。
乌沛丰静静坐在桌案后,过了好一会儿,那扇木门又被人从里面拉开。
他去了逢平院。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已有好几日没有再见她。
此时正值春日,逢平院内花意馥郁,日光倾泻而下,照在那些名贵绮丽的花朵之上,可对于乌沛丰来说,它们都抵不过坐在庭院石桌旁的那个紫衣妇人。
孙夫人听见来人的动静,并没有抬头:“你若是还为了上次的事,可以走了,我今儿不想吵架。”
乌沛丰皱眉:“你当我想与你吵?秋娘,我——”
“不要这么叫我。”孙夫人终于抬起头来,望着乌沛丰时神色冰冷又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厌恶,“乌沛丰,我再同你说一遍,人前你是尚书府的女婿,人后,你什么都不要想。你要真想要个带着我们孙家血脉的儿子,那就叫我的庶妹进府来伺候你就是了。”
庭院内的女使低着头,不敢掺和进主子们的争吵之中。
乌沛丰面色铁青,手握成拳,紧了又松。
好半晌,他才开口:“平宁侯府的二郎找回来了,过几日怕是要举宴相庆。你带着静寻与舜华一块儿去吧。”
平宁侯府?
孙夫人脸色神情亦好不到哪儿去:“你那发妻从前为着平宁侯府的婚约都快将府上给闹翻了,叫我带着舜华与你那木头菩萨似的女儿一块儿过去,你是生怕你那发妻不将我这逢平院闹得天翻地覆?”
从前裴、乌两家订下婚约,只说让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却未说指明要乌家哪个女儿。
说起这个,又要扯远了。
乌沛丰有些无奈:“你是官家出身,遇上这些场合时总要得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