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人握着她的手又紧又热,乌静寻试了试,挣脱不开,索性放空了思绪,由得自己像一个木偶跟在他身后。
望着男人伟岸沉默的背影,乌静寻的思绪飘向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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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风,杏花带露,颤巍巍朵朵浮白落在青石板上,有几朵格外灵动的杏花飘飘忽忽,最后点缀在了树下少女乌黑髻边。
翠屏见状笑声道:“可见是这杏花有灵,知道啊要往这院儿里最美的女郎身上飘,想着要沾一沾娘子您的仙气儿呢。”
乌静寻坐在树下,闻言站了起来,轻轻拂落肩上和发髻上的落花:“休要胡说。”
翠屏知道娘子自小就被佟夫人紧紧管着,哪儿都不许出错漏,明明是官家女郎,却养成了个比她们还要谨小慎微的性子,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谁知道佟夫人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她心里边儿的嘀咕刚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动静。
“奴婢给夫人请安。”
佟晴华见着乌静寻立在树下,下意识皱起了眉:“怎得在外边儿站着?今儿的《女则》、《女训》可读过了?”
杏花树下的年轻女郎衣着素净,一张脸庞未施脂粉,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丽皎皎。
她方才脸上带着的微微笑意此时已经没有了,眼帘也下意识垂了下去:“阿娘,我已读过了。今儿日头好,我想着出来走走——”
“日头好与你有什么干系?要是晒黑了坏了模样可怎么好?”到时候裴家的人,可不就更瞧不起她们母女了。
思及此,佟夫人拉起女儿的手,殷殷叮嘱:“你莫要嫌阿娘啰嗦,裴家大郎本就比你好出一大截儿,我实在是怕你这婚事不稳,被那贱人母女夺了去!若咱们母女在这家里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你阿爹那个薄情郎,先头说要叫我做风风光光的官家夫人,后头就娶了孙露秋那贱人……这十几年来,若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俩,我真恨不得转头跳进井里解脱了!般般,你可知道阿娘的一片苦心?”
乌静寻垂下眼,声音如佛前莲音,却带着一股沉闷劲儿:“儿知道。”
她身后的翠屏悄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佟夫人每次见着娘子,总要嚼一嚼这些陈年旧事,也不怕将娘子教成了与她一般的怨妇模样。
细论起当年的事儿,本是佟夫人吃了亏,可年年日日地反复提及,莫说是主君,连她这个女使的耳朵都被听出茧了。
可怜了她们娘子,摊上这么个阿娘,这辈子兴许都摆脱不了了。
佟夫人知道昨夜乌沛丰歇在了孙露秋那贱人院里,本就心气不顺,见着乌静寻今儿似是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又开始说起从前的事儿来。
不用她说,乌静寻对当年的事记得很清楚。
非是她年纪小小就天赋异禀,实在是佟夫人年年月月都要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那时她不过两岁,佟夫人一路艰难地带着她还有七岁的阿兄乌恒昫从奉城到了金陵城,去投奔那三年前高中探花,如今在金陵为官的夫婿乌沛丰。
夫婿是寻着了,二十七八就成了五品光禄寺少卿的乌沛丰风光得叫她们都不敢认,可他身旁那个衣着华贵,容色骄矜的美妇人,却叫她们更不敢认。
不过三年,不过三年,乌沛丰那负心汉就摇身一变成了五品京官,身边儿还跟了个狐狸精,就这还没完,那狐狸精怀里还抱着个小狐狸精!
佟夫人忍辱负重,没在外边儿就嚷嚷开,她怀里抱着乌静寻,身边紧紧跟着个面容惊惶的小郎君,母子三人走过抄手长廊,看着那些与奉城老家截然不同的雍容布置,心中既觉得难堪,又觉得慌乱。
为了这份富贵,佟夫人当时想,若是沛郎能叫那个小贱人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她斟茶行礼,那她也不是没有容人的雅量。
佟夫人想的很美好,可是她从乌沛丰口中听到‘降妻为妾’的话时,脸上紧绷的笑脸终于没憋住,泪珠决堤而出,拼命哀求道:“沛郎——沛郎——我与你结发夫妻,恩爱八哉,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情绪波动太大,髻边垂着的玛瑙珠子也在猛烈晃动,褪了色的玛瑙珠子打在她怀中女童娇嫩白秀的面颊上,也打在乌沛丰铁青的脸上。
佟夫人反应过来,怀中女儿不过两岁,懵懂可爱,在奉城谁人不夸她玉雪玲珑,天生是个该享福的富贵娘子。
她抱着女儿跪下,苦苦哀求:“沛郎,沛郎,咱们的般般还这样小,你怎能忍心叫她作庶女,今后与我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般般,你还记得吗?这是从前你与我玩笑时替她取的乳名,她生下来我就这般叫她了,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乌沛丰看着佟夫人怀里那个长着一双灵秀大眼的女童,这是他只在书信中知道她的降生的女儿。
见乌沛丰神色稍有松动,佟夫人悄悄拧了一把女儿,在幼童尖细的哭声中抹了把泪,继续道:“我如浮萍卑贱之身,是如何安置都无所谓了。可琮儿和静寻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