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生母案（十六）

看着那行小字，苏七七忍不住有些动容：

原来，你在这里呀。

怕是再也没人知道，那个姓纪的女子是怎么躲在皇宫一角，偷偷孕育了一个生命。七月初三，对她来说一定是个痛苦的日子，天知道她是怎么躲过皇宫中那么多双眼睛，静悄悄在一个库房中一个人生下孩子的。在那个黑暗的一天里，她大概难以想象，就在离她不远的御花园中，那个将她的人生彻底改变的男人，正在和他的一众妃嫔们其乐融融的赏花吧。而多年后，她的名字就只有“纪氏”两个字，挤在这皇恩浩荡的赏册空白处。

苏七七和封百楼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封百楼忽然低声道：

“既然有所记载，太后还为何要让我们来查太子的身份呢？”

苏七七摇了摇头，太后知道太子生母的身份，这点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尽管对于太后的用意，她只恍恍惚惚有了一点不太肯定的猜测。

“这个纪氏后来怎么样了？”苏七七问道。

“太子的身份坊间一直有许多传闻，真假难辨。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太子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养大，这点很不合常理。宫中规矩，失去生母的皇子一般会交给其他嫔妃养育......”

“那就奇怪了，皇上那么宠爱皇后，该把这个皇长子交给皇后呀。”

“是了，确实很奇怪。所以，这个纪氏一定是早已亡故，且死因可疑，太后才坚决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封百楼道。

苏七七微一思索，道：“你是说，太后怀疑皇后吗？”

“只怕不是怀疑那么简单。”

苏七七的眉头微微蹙起，道：“所以，那些那追逐我们的锦衣卫是皇后派出来的喽，她是为了掩盖自己曾经杀死太子亲娘的真相，所以才派人再三阻扰我们？那她为什么要杀死张敏呢，难道张敏也知道当年她杀人的真相吗？”

封百楼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若是那样，皇后一定早就将他灭口了，断不会留他到今天。”

“那既然张敏都不知道，太后娘娘又怎么会知道呢？就算是她之前有所察觉，她早干嘛去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现在还翻出来干什么？”

封百楼摇摇头，他也觉得如坠五里雾中，这件事实在太过复杂，竟让他有种越是接近真相反而越是不解的感觉，或许太子的生母身份只是一个烟雾弹，太后所要他们做的事情远不止查清真相那么简单。

“不管了，我们查一查后面的记档，看看还有没有线索。”

两个人一本接一本的查阅下去，有关纪氏的记档直到五年后才有所提及。

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监张氏禀，有一皇子生于内藏库，匿于景阳宫，至今已近五岁，圣上大喜，赐名为佑梁，意为天佑大盛，国之栋梁之意。

其母纪氏，封娴嫔，三日后自缢于寝宫中。皇子佑梁遂交予太后。

二人看到这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七七刚要开口，却听见敬事房外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二人脸色皆是一变，七七连忙吹灭油灯，细细听去，只闻得敬事房四周已被数十人包围。

“糟了，皇后的人又来了，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里？”七七蹙眉道。

“推断出咱们要到敬事房查记档并不是难事，且这宫中本就布满了皇后的眼线。”封百楼微一沉思，将基本紧要的册子交到苏七七手中，道：“七七姑娘，封某去引开他们，你便可悄悄离开。”

苏七七眉头皱得更紧，道：“别胡说了，听这声音，他们足有三四十人，你去送死么。”

封百楼微微一笑，道：“那么七七姑娘还有什么好办法么？”

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皇宫本就是人家的地盘，敌众我寡，腹背受敌，哪还能有什么办法。

“能够认识朱雀姑娘，我很高兴，你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好姑娘，如果可以，我还真的很想以后也能像这次一般，与你一同查案。”

“别说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我跟你一起杀出去，总有办法可想。”

“不，咱们的目的不是杀出去，也不是逃命。朱雀姑娘，咱们的目的是查清楚太子的生母，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太后娘娘究竟为什么交代给我们一件早已明明白白的案子，但是，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已经明白了。该去继续走下去、揭破一切的人是你，我的任务，就是帮你继续走下去。”

封百楼话语中的温柔让苏七七非常难受，她讨厌这种诀别一样的场景，她宁可眼前这个坚强的汉子像从前一样阴骛狠辣。

“别说了，我干不了，你去送死吧，你死了我就逃回我的小安乐窝去，不管这闲事了。”

封百楼仍是微微笑着，似乎没有注意敬事房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我不会死，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会活着去见你。”他说着，举起小指，笑道：“你不信么？我可以和你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