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

初秋九月，叶细雨是高三生，要提前一周返校。

返校前，蒋叔叔病已痊愈大半。

小白楼后面有块私有土地，一条大溪流经此处。铁栏杆将溪流拦腰占下，在上面修建一座小巧拱桥，岸边种植垂柳。过了桥，有一座朱红亭子，周围花团锦簇，鸟语花香。

蒋叔叔喜欢在亭中朝西静坐，披一件中式外衫，观黄昏日落，神色安详。

每当此时，叶细雨就拿着蒲扇站旁边为他驱蚊，毕竟傍晚的花草溪边，正是蚊子的快乐老家。

蒋叔叔对她说：“你大哥在市一中旁边有套公寓，不如住进去，派个保姆司机方便照顾。”

“叔叔，这样我更不习惯。”

“可住在学校，资源短缺，会影响你学习。”

叶细雨摇晃蒲扇，笑着说：“叔叔，我学习中等，属于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类型，您就放心吧。”

“那你记得把卡号发给文章，每个月汇你生活费。”

“叔叔，我赚的钱还没花完呐。”

蒋叔叔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叶细雨大多婉拒，可感受到的幸福一点没少。

在这个家里，越温暖，越是忍不住幻想，假如妈妈没有离开，他们现在该是有多幸福？

后花园盛放了一整个夏天，花朵越来越饱满，直到将蕊心也吐露出来，就是色衰退场之时了。

……

某个午后，阳光灿烂。

一扇木门打开，叶细雨走出来。背上书包比较沉，脊背有根筋扯得疼，手里还拎着一袋住校换洗衣物，本来就不高，好像被书包又坠矮了。

她关门时，隔壁门打开，带出的风，夹着丝清苦味道。

叶细雨日常留心每个人的特点，例如蒋叔叔喜好挥洒笔墨，衣角常有墨点，行走间还有淡淡的书卷味道；大哥在局里工作，严谨忙碌，长期面对电脑，眼睛干涩眨眼频率高，走路步子迈得大。

而蒋知州，她一嗅，就知人在哪儿。

他身上的清苦味道，应是萃取某种苦涩青果内核，再加上草叶，未落地的雨水。

叶细雨正想着，蒋知州已关上门，二话不说就将书包提过去。她感到身上一轻，赶在手中纸袋被抢走之前侧开身子，说：“知州哥哥，这个我自己来，谢谢。”

“走吧。”他说，“我正巧出门呢，送你一程。”

叶细雨浅浅一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电梯能直通负二停车场，最近天气凉爽了些，蒋知州单穿一件白色深V T恤，俯身为她放行李时露出些许风景。

叶细雨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看见的，赶在他发现前扭头看向别处。

蒋知州上车将车篷降下去，她慢吞吞坐进副驾，车一启动，推背感还挺强烈。

地下没有信号，来到地面后，他说：“放首音乐。”

叶细雨脑袋还想着什么呢，慢半拍看向中控大屏，正好在音乐界面，有一首《明夜》暂停在播。

她伸指点开，熟悉曲调响起，驱散了些羞耻感。坐敞篷车有点拉风，路人都在看，尤其在红绿灯口，两侧都是车……

叶细雨目视前方，脸颊微微发烫。

“你喜欢这首歌吗，要不要换一首？”他忽然问。

叶细雨根本没在听，不假思索说：“喜欢。”

蒋知州露出笑容，单手扶着方向盘，换下首歌，是一首《野原》。

“你们这个年龄段，喜欢这种励志歌曲吧？”

叶细雨慢慢摇头，说：“我不励志。”

“细雨看起来是个用功学习的孩子呀。”

“我不喜欢念书。”叶细雨说，“能考上市一中只是因为幸运，我出生那年新生儿数量少，上学有优势，竞争对手少。”

自曝己短后，中和了坐豪车的羞耻感，甚至大胆起来，将歌曲又换回《明夜》。

她嘴角露出点笑意：“我妈妈爱听这首，赵清唱的，以前他很火的。”

“你想听他现场唱歌吗？”

“我不想听，不爱听歌。”

车子开进校园，顺着指示牌，来到女生宿舍楼下。

这个时间段都在午休，没什么人。车子熄火后，他扭身，左手搭在方向盘上，笑看她说：“歌都不爱听，那你平时喜欢什么？”

叶细雨低头解开安全带，低垂眉眼，不去看他，小声说：“没有兴趣爱好。”

“无聊时做什么？”

“陪在妈妈身边，她看电视我就看电视，她做饭我就择菜。”

“阿姨离开后呢？”

叶细雨低头坐着，陷入沉默。

蒋知州好像从她的沉默中品出了什么，有些歉疚道：“抱歉，我不该问。”

她摇头，说：“妈妈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忆她说过什么话，还有什么未实现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