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贯穿

薛若痕将那写了诗句的纸笺收在柜子里，淡淡道：“那是她的选择。”

祈香吸了一口气，扭头就走，走出几步，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正色道：“陈采女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她也是死在你手上，你我穿书而来，所受教育不允许我们漠视、残害任何人的性命，你下手时心中可有过负担？太子传虽是你笔下的一本书，世界、人物俱是虚构，但既已身在局中，无法脱出，此地各人亦是有血有肉，与你我无异，你还能将他们当做假的么？婵儿死时我很难过，太子大婚之日死的内侍，不知你怎样，你若一意孤行，不管不顾地乱来，以此地之覆灭为你殉葬，我无话可说。”

薛若痕面色阴沉得如同窗外的天，“滚。”

祈香问：“师兄，我知道你不想死，但你可有尝试过旁的法子？”

薛若痕久久不曾开口，最终只道：“你走吧。”

边关捷报频传，几场秋雨过后，帝京正式入秋，贺兰晏不日将班师回朝。

祈香特地去寺里上了一炷香还愿，哪知贺兰晏进城那日陡生变故。

那日的天湛蓝明净，云若游丝。

皇帝携一众宫眷登上城楼，迎接凯旋的西征大军。祈香远远望见贺兰晏所率兵士自西而来，队列严整，百姓夹道欢迎。

二十九脑袋钻在栏杆的缝隙当中，一张脸笑得好似个白面团子，“我七哥是大英雄！”

二十八皇子虽与他不对付，在崇拜七哥方面却是不谋而合，只扭过头去对他凶道：“我七哥！”

祁香心想太子殿下如此迅疾地平定了边关之乱，护卫百姓，的确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可惜皇后困在奉坤宫，无法亲自迎她儿子回宫。

二十六公主问：“嫂嫂你瞧，七哥他们怎么不走了？”

祁香两手搭在眉上，极目望去，见大军停在了原地。

正觉得奇怪，原是丽日晴和的好天气，耳畔冷不丁响起一阵惊雷，那雷声极大，天崩地裂一般，紧接着卷起狂风，飞沙走石，黑色云团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天光遮得密密实实。

众人忙避至楼内，皇帝派人前去查看，不多时，内侍快马回来禀报，太子殿下刚被刺客一箭贯穿胸口，现下已昏迷。

祁香险些喘不过气来，这天地变色是因贺兰晏重伤么？贺兰晏若真死了，他们都别想活。她这愿还早了！

贺兰晏伤势极重，那一箭离心口不足半寸，御医担心拔箭时伤及要害，迟迟不敢动手。

祁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已派了人去奉坤宫知会皇后，只是此刻暴雨如注，下得天地间一片混沌，几时能到也未可知。皇帝身子疲累，方才下了城楼便回乾平宫去了，命人将阖宫善治外伤的御医全派到了东宫。

贺兰晏的安危关乎所有人的生死，拔与不拔，祁香一时难以决断，见他面色如土，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由谢千峦扶着靠在床头，心里有些憋闷，她有时虽嫌他烦，但也想他好好的。

这箭矢倘若不拔，他挺不了多久，拔了还可试一试运气。祁香暗自祈祷太子殿下福大命大，洪福齐天，狠狠心，一咬牙，命御医即刻拔箭。

谢千峦瞧她一眼，显然是担心贺兰晏，倒没说什么。

那一箭劲力之大，竟是穿透了银丝宝甲，祈香看着御医除去甲衣，露出大片为血染红的襟口，贺兰晏昏睡中似是觉知到痛苦，紧紧蹙起眉心。

浓重的血腥味于室内弥漫，夹杂着廊下溅起的雨雾水腥，天地混黑，雨势骤猛，打在屋顶，噼里啪啦地响。

眼瞧着两名老御医打算拔箭，祈香没敢看，转过身去，屏息凝神，待听见喊“拔出来了”、“快止住血”，才转过来。

他简直成了血人，床铺上全是他的血，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她从没见谁流过这么多血。

她听见芳姿劝她出去等，“娘娘，娘娘？”，可她没法动。若是不拔箭，他不会流这么多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