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战守(下七)
“噗——”几桶泥水泼在火堆上,火势顿时就是一滞,白雾腾空,滚烫的湿气扑面而来,烫得人脸热辣辣地疼。
葛逻禄仆从们吃痛,终于注意到前来救火的瀚海健儿们,根自己相距不足十步。先本能地快速后退,随即,又停住脚步,尖叫着举起盾牌、挠钩和铁锹,向后者张牙舞爪。
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十步,却还隔着整整两道鹿砦,水可以泼到火堆上,但是,瀚海健儿们,却杀不到他们身前。同样,葛逻禄仆从们手中的盾牌、铁锹和挠钩,却无法碰到对面的瀚海健儿。
尖叫声和怒骂声此起彼伏,鹿砦两侧的人,却都拿对方无可奈何。泼在火堆上的泥水迅速被蒸干,刚刚矮下了几分的火势,再度转旺。拎着空桶的瀚海健儿们需要给后来的同伴腾地方,大骂着转身离去。另一队瀚海健儿快步冲上,将装在木桶里的泥水泼向火堆,令火头再度迅速减弱。
“别停下,继续打水灭火!”特勤特勤阿扎图在壕沟旁看得真切,扯开嗓子朝着麾下的健儿们大喊,“葛逻禄人不用你们管!”
“亚力,乌图,你们两个带着长枪手上去,捅翻那些家伙!”婆润抬手指向正在破坏鹿砦的葛逻禄仆从,迅速做出战术调整。
负责灭火的健儿们立刻不再搭理葛逻禄仆从,专心打水泼向火堆。两百名长枪手分成七组,在两名旅率的带领下,呐喊着冲向火堆,隔着两道鹿砦,用长枪向葛逻禄仆从们奋力攒刺。后者立刻顾不上再搞破坏,用挠钩、铁锹和盾牌苦苦支撑,然而却力不从心,很快就败下阵去,丢下数十具尸体踉跄后退。
不远处压阵的突厥狼骑,毫不犹豫地开弓放箭,将退得最快的葛逻禄仆从放倒了整整两大排。其余葛逻禄仆从被逼无奈,悲鸣着转过身,再度冲向火堆旁的鹿砦。又一阵羽箭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在半空中迅速下坠,射向瀚海长枪手。十几名瀚海长枪手的铠甲被射穿,身上迅速冒起了一团团红雾。
“嗖嗖嗖——”营地内的瀚海弓箭手,立刻向狼骑展开反击。三个弹指过后,十几名狼骑中箭落马。一部分狼骑立刻调整方向,与瀚海弓箭手展开对射。另一部分狼骑,则继续弯弓搭箭,攻击瀚海长枪手,为破坏鹿砦的葛逻禄仆从减轻压力。
凭借人多,突厥狼骑大占上风,然而,很快就又有数百名瀚海弓箭手,被婆润调至营地西侧投入战斗。众人发挥步弓的射程和威力优势,将局面“一寸寸”搬回。
羽箭不停地往来,乌云一般遮住人头顶的天空,令阳光都开始变暗。葛逻禄人顶着箭雨,继续扑向鹿砦,铁锹挖,挠钩扯,盾牌砸,忙碌不休。
“噗——”“噗——”一队队瀚海健儿,在羽箭编织的“乌云”下,将泥水泼向七座火堆,来来去去,循环往复。
每一个弹指,敌我双方都有人中箭,然而,双方却谁都没有停下。鲜血很快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随即与泥水一道汇聚成溪,四下流淌。谁也分不清,哪一股来自回纥人,哪一股来自葛逻禄人。
双方的血,是同样的温度,同样的颜色。
双方的面孔,看起来也没多少不同。
他们都曾经是铁勒的分支,祖先都来自于遥远的北方。在魏晋时被称为高车,在汉代时被称为丁零。
他们原本就是兄弟,彼此的牧场之间距离两三千里,无论如何都不该兵戎相见。然而,因为大食人的贪婪和车鼻可汗的野心,他们却不得不争个你死我活。
“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再度吹响,一队突厥狼骑徒步冲了上来,持盾挥刀,沿着葛逻禄仆从们用尸体铺出来的道路,直奔火堆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瀚海都护府内,也有不屈的号角声回应。一队由刀盾手与长枪手混编的勇士,踏过铺在壕沟上的甲板,投入战斗,隔着鹿砦,将葛逻禄仆从,杀得尸骸枕藉。
被夹在狼骑和瀚海健儿之间的葛逻禄仆从们,数量急剧减少。而地面上的尸体,却堆积如山。时间在无穷无尽、反反复复的拉锯、破坏、反击、厮杀的过程中流失,同时被消耗掉的,还有第二层鹿砦下的泥土。、
终于,有几支鹿砦相继被拔起,第二道鹿砦上瞬间被打开了一道缺口。紧跟着,更多的鹿砦被拔出,缺口急速扩大,从宽度不足五尺扩大到一丈,两丈。手持横刀和盾牌的突厥狼骑,推着剩余的葛逻禄人大步冲过缺口,扑向最后一道鹿砦。半空中,泥水一桶桶落下,将七座火堆上最后的火苗浇灭,水汽伴着浓烟翻滚,遮断敌我双方的视线。
一阵秋风吹来,水汽和浓烟被吹淡。敌我双方的身影,在最后一道鹿砦两侧出现,距离近得能够清晰地看见彼此脸上的血痂和汗珠。
葛逻禄仆从们愣了愣,尖叫着将铁锹、挠钩和盾牌,砸向对面的瀚海健儿。瀚海健儿们,则将空着或者满着的水桶,掷向葛逻禄仆从。随即,双方同时侧身后退,将第一线位置,让给手持兵器的突厥狼骑和其他瀚海勇士。战斗再度开始,长枪和钢刀并举,血肉在阳光下泛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