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梦神

糖葫芦…卖糖葫芦…，小贩在吆喝，身边绕着一圈小孩。

这里是人间，街市阜盛，烟火繁华，熙攘人流中，有个姑娘格外惹眼。只见她左撺掇右撺掇，买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出手极其大方，银子不当钱，众人都猜测是哪家富贵小姐，但左右也没瞧见婢女奴仆，而且，小姐的袖口跟仙家囊袋一样，会吞物件，那么多东西塞进去了，打外边丝毫看不出来。

除了花钱，姑娘长得也非常吸睛。银玉面盘上嵌着一双光彩透亮的眼，身着藕荷色交领襦裙，胸前和袖口处绣有木兰花样，腰间系着缃色丝带，上头垂挂着个茶褐色吊坠，精致小巧。这装扮，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待闺千金，但谁都不知道，她是个天仙。

素音仙子穿梭在各个摊位前，搜罗了诸多新奇玩意，兴致极高，忽念及太白金星喜欢人间吃食，遂走进街边一家糕点铺，喊道：“劳烦将店中点心都包上一份”。

那掌柜顿时眉开眼笑，亲自上茶殷勤招呼：“好嘞，姑娘且先坐”。

“姑娘您真有眼光，我家的糕点全城第一”，掌柜拉出凳子奉承着。

听此，素音嘴角一弯，问：“味道最好的是哪个？”。

“清水糕，刚出炉的最香，您不妨稍等片刻，待会尝尝新鲜热乎的”。

素音应声坐了下来，抿口茶，打量起店内。墙上挂着的多是食谱，中堂却悬着幅墨竹宴图，正上方门楣刻有清香阁三个大字，铁画银钩，行云流水。在正对面有间茶馆，人来客往，外堂掌声此起彼伏，姑娘定睛瞧了一会，原来里头正在说书，时下无事，她索性也跟着听。

“大牛随身伺候，跟着一块去，见诸位待考公子一面虔诚跪拜，转而又相互奉承，插科打诨，心中暗自感慨，人跟人身份不同，尊卑有别，公子哥们花下欢饮，酒水花影灿烂如霞，好不得意，再反观自身，长叹一声都是命……，许是愤恨，或是不满，大牛索性跪倒拜垫，嘴里念念叨叨：小的生来卑贱，活得龌龊，望大仙慈悲，保佑来日我周大牛也能风光无限，放荡无涯……”

那馆中人灌了口茶，啪嗒一声醒木砸在桌上，继续提音道：“你猜怎么着？隐约神像动了，大牛当晚回去就梦到中举，以为神仙显灵，一个劲也要去考试，攒的娶媳妇本都掏出来了。这事谁听了不笑话，但他就像撞了鬼，非要试上一试，谁承想，还真他妈中了……”

话落，茶馆外堂又是一阵骚动，素音自觉没什么意思，凡间说书向来如此，口若悬河，让人听得云里雾里，辨不清真假。

此刻，店小二端着托盘笑眯眯走来：“姑娘，清水糕好了”。

素音低头看去，上头摆着四个糕果，卖相雅致，碧玉色匀，不禁笑道：“清香扑鼻，不愧全城第一”。

小二听了后很是得意，鼓动胳膊夸着：“这可是招牌”。见她没答话，他自是知趣，却又忍不住问候：“您尝尝，保证好吃…咦，姑娘在听梦神吗？”。

“梦神？”

“是啊，周老爷中举就是得了梦神提点”

“周老爷是谁？”

小二诧异看了眼素音：“姑娘不知道？”，见她果真一脸迷茫，喜得立刻来了劲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这位周老爷，放牛村夫出生，从未上过学，搁有钱人家做长工。说来也巧，主人家有位公子要应考，秋闱前夕，周老爷就护送公子去庙里敬香，不料得了梦神庇护，中了举，身份一下就变成青天大老爷，哎…姑娘”。

素音扑哧笑出声，她在天上近千年，从未听说过梦神，一个莫须有的名声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又不好直说：“许是这位周老爷私底下用功，借口称得了梦神照顾”。

小二用力摇头：“姑娘您不知，认识周老爷的都知道他确实没文识，大字不识几个，况且是自庙里回来后，人突然间嚷嚷着要去科考，像得了疯病，说什么仙家保佑，神乎奇乎”。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素音盯了眼清水糕，若有所思。小二趁机添嘴添舌：“可不是，秋闱又将到，现下读书人都盼着能得梦神提携，欸，各各都求，怕是也忙不过来”。听此，素音勾唇一笑，自袖中掏出几块碎银，递至小二手上：“劳烦小哥再包份清水糕”。

“好嘞好嘞，哎吆，谢谢姑娘”，小二得了赏喜笑颜开离去，只剩素音静坐。对面茶馆说书人还在讲：“后来，天下大乱，乡绅携着银钱跑了，这家人成了流民，身在战乱里苦苦煎熬，直到新皇登基，户贴重新登记，得了块荒地，日子才有了盼头……”

素音咬着糕点，凝神听对面动静，忽地右手一佛，台上原本搁置的一堆精巧吃食悉数消失，接着她站起身，这时眼尖小二自后厨跳了出来，热情道：“姑娘要走了吗？糕点味道如何？…东西若不方便，小的代您送去府上”，说着就转身，台上却空空如也。

“东西我已让人取走。至于味道，花香袭人，清水糕若是也有，更好”，留下这句，素音阔步出门。

那小二呆站着，反复揉眼，呢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