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掌中(其二)
声发问:“马公公,刚才在我身边站着的是李诗裕吗?他每看我一眼,都让我觉得寒毛耸立。”
一语毕,全场惊。提问的人是新君李牧,被问的人是宦官马一贽,问到的人是宰相李诗裕,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都在这句话里了。
皇上不是傻子。一些人步履轻盈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暗暗庆幸;新帝非痴儿也。一些人神色凝重地想着,一路想一路重新筹谋。
对于早已知道的答案,对于早已知晓的结局,李诗裕没有停下他的脚步,毅然决然地走着他的路,走向他的道。李党诸人则没有李诗裕这般淡然,他们从李牧的言语中捕捉到新君对于李诗裕的不满,进而是对李党的不豫,只觉大厦将倾,荣华将尽。他们争先恐后地从殿内出来,想要追上李诗裕,去找他讨个对策。
马一贽脸上青白相交,煞是精彩,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呈现出的是怎样一副表情,只好把头低低地埋在胸前,不敢让李牧瞧见。走得晚的朝臣有福了,他们能看见不可一世的宦党之首马一贽竟然被李牧的一句话吓得跌坐在地,任凭两个内官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韦十端看不过眼,走到一旁,搭了把手,总算凭着三个人的力气将肥重的马一贽搀了起来。他又替马一贽整理了衣冠,附耳说道:“陛下已经走了。”随后他用大伙儿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马公公,陛下初登大宝,我们都还得仰赖您呢。”
“就是,就是。”韦十端才说完,殿中的神策军及内侍不论位置远近,纷纷附和着笑将起来,对着马一贽好一顿溜须拍马。
马一贽在众人刻意为之的讨好恭维中恢复了信心,他清晰地回忆起方才李牧说的话,他唤自己为马公公,却对李诗裕直呼其名。看来,他不满的只是李诗裕,对于一力将他送上皇位的自己还是颇多好感的。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马一贽没有察觉到,神策军和内侍们顺从的对象已经悄然从他转移到了韦十端身上。对这一变化全然不知的马一贽抖擞精神,像斗场里昂扬的斗鸡,竖起了它满身的羽毛,张狂地发起新一轮的猛攻,这一次他攻击的对象换成了严华。
无用,实在无用!想到严华和他手下的两不知居然连李牧真傻还是假傻都没能试探清楚,马一贽不由得怒火中烧,直想揪着严华的衣领痛扇他几个大耳刮子,他中气十足地在空荡下来的大明宫发号施令:“严华呢,赶紧让他滚来见我!”
满宫寂静,无人应答。马一贽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被点燃了,他不管不顾地往金织银缕的绣毯上啐了一口,尖声咒骂道:“严华个狼崽子,死去哪里了。好大的胆子,我还没有走,他就先出宫了。”
说着,马一贽怒气冲冲地走下台阶,直奔殿外而去。距离他最近的内侍吓坏了,生怕他把满腔的怨气撒到自己身上,向韦十端递去求助的眼神,随后立即连连跪地磕头,答曰:“回马公公的话,小的今日就没有见到严尚书入宫朝见新君。”
大步流星的马一贽戛然止步,似有不信。韦十端察言观色,为那内侍证明:“公公,严尚书今儿确实没有入宫,大家伙儿都没有见到他。”一语既出,周围的几名内侍小鸡啄米似的纷纷点头,证实严华今日确实没有在大明宫出现。
马一贽这才想起,宣读遗诏之前,他分明问过内侍人数,那时内侍回报,六部尚书中有一人未到,没成想缺席的人居然是严华。
严华误我!马一贽的喉管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尔后他狠狠从喉咙中清出一口老痰,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一口事小,看的人却心惊,只见它在空中流畅地划过,险些掉在一旁韦十端的鞋面上。
韦十端手下的内侍面色微变,觉得马一贽着实不把同为神策军中尉的韦十端放在眼里。韦十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任何不快,对着马一贽依然做小伏低,从无埋怨。
许隐和几位相熟的官员慢悠悠地走在最后,谈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许彦不想加入父辈陈旧的话题,乐得在这种时候做个温顺体贴的孝顺儿子,将步子放得又缓又慢,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让他们聊个尽心。
正因如此,许彦听见了马一贽无能的咆哮,也听到了他愤怒的吼叫。这一叫,叫出了许彦心中的疑惑。
如果没有马一贽的喊叫,许彦也不曾留意到严华的缺席,这很奇怪,这很异常。一向克勤克己从不缺席的严华居然会在新君即位的重要时刻缺席,这太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了。
不同于马一贽没头苍蝇似的抓狂,许彦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方向。他回过头去,想要找人求证。李牧早已离开,以主人的姿态重新审视这座宫城;韦十端伺候着马一贽回去了,马一贽老了,容易觉着累了。
许彦茫然地跟在父亲身后,新的天子,新的朝局,新的开端,大家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只有严华,被留在了旧朝,乏人问津。
“彦儿,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许隐看着许彦默不作声地赶上自己,满腹心事,全然不似入宫时的轻快,关心道。
许彦没有听到父亲的问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