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掌中(其一)
这些日子当他在为储君人选殚精竭虑的时候,韦十端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左、右神策二军收入囊中。倘若真的产生变数,马一贽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沉浸在一切顺遂假象之中的马一贽志得意满,见新天子人选李牧已经安然进入宫中,这才大手一挥,命令全宫上下举哀,对外宣布皇帝李桢病逝的消息。
原本压抑着的哭泣在此时大放悲声,伺候过先帝李桢的宫人连同被困在大明宫中多时的太医们纷纷痛哭流涕,为旧主送上最后一程。马一贽对于这些自然是没有兴趣的,他只等着文武百官得到消息前来,在大明宫宣读大行皇帝遗诏,确保皇位名正言顺地传到皇太叔李牧头上,今日他要做的事儿就算完了。
马一贽平抑不住内心喷薄的喜悦,几次带着笑容望向出神发愣的李牧。王守谦、仇九州,这些愚蠢的人只知道扶持幼帝把持朝政,殊不知幼儿终有长大的一日,傻子就不一样了,一辈子只能做他手心里的棋子,哪儿都翻不出去,可不比幼儿好控制多了?
马一贽想得得意,丝毫没有留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内侍,惧怕地跪在他面前,向他讨一个指令。
“马公公,马公公?皇上的手里攥着一方帕子,小的们拿不出来,您看?”
一语未毕,被人从美梦中强行拉出的马一贽脸上横肉飞扬,伸手对着那名内侍狠狠赏了他一记耳光。
这声音太响太大,不仅让所有人停下了为大行皇帝梳洗换装的动作,就连半真半假给大行皇帝哭丧的人们也被惊到了,一时竟连痛哭都忘了。
可怕的寂静填满了整座宫殿。马一贽跳了起来,横眉竖目道:“怎么停下了,谁让你们停下的?继续,给我继续!”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重又充斥着整座宫殿,好像先前的安静只是李牧一个人的错觉。
内侍恐惧地瞧瞧马一贽,又看看李牧,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忙不迭地冲自己肿得老高的半边脸上扇巴掌,一边猛烈地扣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人不会说话,小的说错了,是,是大行皇帝的手里始终攥着一方帕子,抽得紧了怕伤着龙体,不用力实在取不出来,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被马一贽逮着错处的这名内侍又惊又惧,几乎被马一贽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魂飞魄散,伏地不起,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下作罢,只见他口口声声求着新皇,一个一个磕头朝向的却是马一贽。
马一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以极其自然的姿态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死的你还喘着气儿呢,把他手里的东西拽出来就是了。死都死了,还给人找事情,果然该死。”
李桢的身后事,李牧本不打算插手。被堂堂马公公这么一说,由不得他不关心,定睛一看,果然看见李桢手里牢牢攥着一方兰花素帕,像是他生前极为爱重之物,开口阻止道:“别动。他拿着,你们动,会伤心。”
话说得直白,道理却很对。就连自负固执的马一贽都被李牧短短几个字劝服了,没有再坚持让人把帕子从李桢手里拿走。马一贽狐疑地望了一眼李牧,他的脸上重又浮现出往昔痴痴傻傻的模样,可是一个痴儿傻汉,真能说出刚才那句话来吗?
马一贽有些糊涂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李牧和他印象中那个呆呆傻傻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同。还没等他有时间细想,有内侍来报,兴庆宫得知了龙驭宾天的消息,太皇太后郭氏正试图冲破神策军的包围,赶来大明宫理论继位者的人选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大好河山,不正是天底下最大的利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