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有了林崖临别时相赠的一堆厚实衣物，走在茫茫雪地里，秦萧萧不觉得冷，相反地，身上热烘烘的，像是捂着一个春天。

春天再美，总有留不住的时候。秦萧萧按着和林崖的约定，孤身东行，沿途留神着李牧的踪迹。她一路走着瞧着，放眼望去全是刺目的大片大片的白色，晃进眼睛里。看得久了，眼睛生生地疼起来，秦萧萧伸开手一瞧，觉得自己的手也成了白色，和脚下这方雪地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

饶是如此，秦萧萧没有就此放弃。日渐西沉，野外的温度一直在往下掉，若如许彦所说，李牧在猎场失踪，没有回到营地中去，迟一刻找到他，他就会多一分危险。

东边传来箭镞划过长空的嘶鸣声，伴随着箭矢一同落地的，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鸽子，在飞行时偶然成了别人的目标，无端坠落，失去了自己本来的航线。

这只突如其来的鸽子吸引了秦萧萧的注意。当然，她不是出于救护鸽子，而是因为，这只鸽子看起来不是野鸽，而是从小被人豢养在家的信鸽。

眼尖的秦萧萧瞧见了鸽子脚上绑着的小小信囊，心中好奇，想要走上前去取下信囊，看看里面想要向外传递的是什么内容。不想有人快她一步，抢在了她的前面拦住了她。

“别碰那鸽子。”有人站在她身后对她说。

秦萧萧的后背倏地收紧，脖颈前倾，将自己的身体调整成守备状态，左手握紧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自卫。

“萧萧老大，放轻松。”背后之人轻笑一声，还没有笑出第二声，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开场白，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两个字来，“是我。”

在听到那句熟悉的萧萧老大后，秦萧萧便已知道那人是谁。因为太熟悉他的脚步，竟让她一时失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走近。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不让自己取下鸽子身上的信囊，但是秦萧萧相信他的判断，她放下近在眼前的信鸽，转过身去与他相见，寒暄道：“光王殿下，别来无恙。”

“五年未见，萧萧老大飒爽依旧。”李牧脸上挂着真挚的笑意，用笑容迎接着秦萧萧。他看出秦萧萧盯着自己脸上的淤青，连忙拿手挡在脸前，不想让秦萧萧看出自己的窘迫。

正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李牧用手遮掩住脸上的淤伤，却暴露了手上新剐蹭出的擦伤。秦萧萧一眼瞧出，这是这几日新添的伤痕，血迹很新，不像是不小心伤到的，倒像是被人有意推倒在地，划拉出的伤痕。

秦萧萧想起之前林崖和她说的关于光王动不动受伤的话来，为免李牧受窘，她特意不去留意他脸上、受伤的伤痕，只问他关于那信鸽的事情。

“这鸽子身上，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秦萧萧好奇地问。她不是不听劝的人，李牧让她别碰那可怜的鸽子，她果然站得离鸽子远了些，没有要打开信囊一看究竟的想法。

李牧一瘸一拐地走近秦萧萧，显然，他的腿上也有伤，疼痛让他不得不踉跄着走路，避免牵扯伤口，更添痛楚。他向秦萧萧解释道：“这鸽子既是被有心人射落的，一会儿自然会有人过来寻。若你把这鸽子拿了去，只怕你连同这鸽子，都会被困在猎场，插翅难逃。”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牧的话说得在理，话音刚落，秦萧萧警醒地听到有马靴踏在结冰地面上咔嚓作响的声音。紧接着，冰面消失了，脚步踩在了松软的雪地上。这儿附近全是未结冰的雪地，显然，外头的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有人。”秦萧萧小声地向李牧通风报信。她下意识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一览无余的平地，没有什么可供她和李牧藏身的地方。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上树下坡，躲起来不被发现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可若加上一个身无长技的李牧，事情便复杂了起来。

正当秦萧萧为他们二人往何处避身犯愁时，忽而瞅见一旁的李牧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哪儿是要躲躲藏藏的人。秦萧萧这才想到，诚然她是浑水摸鱼溜进猎场的，但李牧好歹是个堂堂正正的亲王，用不着遮遮掩掩。

秦萧萧第一次因为李牧的王爷身份感到安心，她看了李牧一眼，坦然地站在他身旁，无所畏惧。谁知和她对上了眼的李牧二话没说拉起她狂奔起来，秦萧萧不明所以，右手被李牧紧紧地攥在掌心里，随后她脚下一空，没有防备地被李牧牵着滑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这是一个新做的陷阱，泥土很新，带着潮湿的苔藓味儿。因为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盖儿，所以这几日的冰雪大都没有落进里面，倒比外头暖和一些。秦萧萧被李牧拉着掉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里面会是这么大的一方天地，不由屏气敛息，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