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糊涂(其二)
李牧和林崖在许彦随从古依然的陪同下从廊下穿过,经过三重抱院,轻车熟路地走到了许府的书房。院子宽敞而空旷,只有一秋千架、一石桌、四石凳。秋千架安在蔷薇树下,显得有些陈旧,不过显然时常有人过去坐坐,架子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沾染。
相比之下,石桌这边就显得伶仃不少。桌脚处长出了不少青绿的苔藓,于无人处耀武扬威地霸占了它们的地盘。走到桌旁,一不留神就会踩到一两枚缺角的围棋子,那还是李牧和许彦少时在这儿下棋时遗落的物件。
每每来到这处已经成为许彦专用的书房,李牧总觉得时间仿佛不曾经过此处,一切都和他们少时一般无二。就连秋风,也像极了那时,他在这儿一个人下着棋,风将不远处许彦的练剑声传递过来,提醒着他该努力些,更努力些。
距离许彦上次练剑,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这若有若无的响动,会是谁在练剑?
这一点,不止李牧好奇,林崖也很想知道,许府几时来了个舞刀弄剑的客人。于是林崖向古依然问道:“是谁在外头练剑?”
“是昨儿护送萧家小姐到府上的两位少侠。”古依然一面回答着林崖的问题,一面提醒李牧小心台阶,“王爷、林将军,少爷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我就出去在外头候着了。”
推开门一进去,林崖就大咧咧地对着正前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许御史,府上来了两位好本事的剑客,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让我抽空和他们切磋切磋?”
许彦拿着一卷残破的书稿掀开帘子走出来,将那卷书稿递给李牧,这才回答道:“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两名江湖剑客,怎可与你同场竞技。”
李牧接过书稿,知道这就是许沅君先前和他说过的那本棋谱。他不急着落座,站在一旁略翻了翻,其中所载的残局他大多都已在别处见过,并无太大新意。李牧将这书稿递还给许彦,揶揄道:“这上面的棋局无甚新意,你还是留着给你家小妹学吧。”
许彦苦笑一声,的确,他有心栽培许沅君学弈。奈何他这妹妹,从小喜动不喜静,学什么都没有长性。这不,为了哄着她好好下棋,他从各处搜罗了不同式样、做工精致的棋盘和棋子,就为了让她肯耐下性子来多下半个时辰的棋。
李牧随手从棋笥中取出一把围棋子,随意地在窗前坐下,一边布局,一边向许彦问道:“听说昨儿夜里,李诗裕来过你府上了?”
“正是。”许彦没想到李诗裕登门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李牧耳中,不禁自嘲道,“看来李诗裕的一举一动真是备受关注,今儿长安城的官员之间,约莫都在议论他夤夜来访的事儿了。”
林崖也许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他稀奇地问道:“他这么晚了还来拜访,所为何事?”
许彦抬起手,向两人指了指仇府的方向,解惑道:“还不是为了昨儿仇府婢女出逃的事。”
原来,贵乡公主昨日难得出宫,新鲜劲儿一过,便厌烦起仇府人多口杂,吵得她头疼,朝中的几位大臣见她也去了宴席,脸上有些不快,想来是要向当今圣上指责她的行为。刚好宫里派人来催促她早些回宫,贵乡公主顺水推舟,早早地带着两名婢女回去了。
既然贵乡公主要走,与她一道前去仇府的光王李牧不胜酒力,两人结伴一道提前离席了。林崖身为李牧的护卫,自然没有撇下主人自己还在席上饮酒的道理。是以三个人中,只有许彦亲历了仇府食不知味的下半场宴席。
仇九州只在宴会开始时短暂地出现了一会儿,随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韩述儿本应该是下半场宴席的主角儿,可是他献上的女子在仇九州寿辰当天,不知天高地厚地从门禁森严的仇府逃了出去,让他哪儿还有心思继续留在那儿推杯换盏、粉饰太平,忙不迭地将手底下人全都撒出去找人了。
“这么说,昨儿还真有婢女趁着仇九州过寿,阖府忙乱之时趁机偷偷逃了?”林崖昨儿也听见了半耳朵这个传闻,向许彦求证道。
“是有人从仇府逃出去了,不过不是仇府的婢女,是有人从各地搜罗来献给仇九州做贺礼的良家女子。”许彦正色说道。
“岂有此理!这和欺男霸女的恶棍有何区别。”林崖义愤填膺地说,“仇九州手底下的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天子脚下,岂容他等轻狂。”
“再不能轻狂,他们也轻狂了多次了,还少这一次吗。”许彦略带无奈地说,“只是这次,有名出逃的女子撞上了李诗裕的车马,向他告知了此事。”
林崖恍然大悟:“所以昨天他刚回长安,就去了仇府,为的不是给仇九州贺寿,而是查访那女子说的是否属实?”
许彦点点头,接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留意着李牧的神色。棋盘上的白子渐少,已有被黑子包围的态势。不知为何,今日李牧下棋有些心不在焉。这盘棋,不像是他应有的水平。
“可惜他无功而返。”许彦有些可惜地说,不知是为那女子的命运,还是为李诗裕未酬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