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4)
风雨中唐夤笑了。
伸手推给宋知一杯茶,指尖一不小心撩过宋知的帽裙,轻笑道:“宋小娘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宋景堂?”
宋知盯着茶碗中的图案笑了一下,没有回话。比起不想回,更合理的解释是她不知道怎么回。
“阿知,大人在问你话。”
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雾渐浓的夜晚。庭灯已然全灭了,回廊挂着好看的琉璃灯,温柔的光晕是夤夜里唯一的温暖。
书房内谢夫人坐在她身边,半搂着她,面前是神色和蔼的谢大人——谢景的父亲。
女童无端觉得鼻头一酸,含着泪珠儿,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谢夫人矮身抱住她,仰头看向谢逐舟,道:“青颜自幼便与我交好,她带出来的女儿不会错的……我已擅作主张为怀卿定下了婚事,如今青颜已去,若要责怪……还请大人放过阿知。”
她头上的珠钗很好看,在淡黄的光晕下,折射出一种极为朦胧美好的淡紫色。
唐夤就坐在对面,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只甩了一本账册出来,抬手招呼候在一边的小厮:“这是何物啊?”
“……是当年廖家被查抄的关键证据,由宋……”
小厮盯着宋知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情绪。那人摘去黑色的面罩,露出刻字的半张脸。
窗外的风雨忽然大了。
黥刑。
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字,但她记得谢怀英说过,一般受此刑罚的人都会同时被判流放,且终身戴罪,不得轻易赦免。
他看着她,她也小心翼翼地看回去。
她对廖家的事印象不深,谢怀英说过的叛军却是印象深刻。
谢怀英平定南蛮时,听闻连山战败叶家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节节退败,险些失守清河。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谢怀英不得不领着数万兵马绕道琼海,从乱军背后包抄,打个措手不及。
寒冬的琼海尚且说得上一个“暖”字,但有潮又湿,蛇虫鼠蚁遍地皆是。未到琼海边境,行军队伍便已折损大半。
为保多数人性命,谢怀英不得不稍作休整,可这一停,次日便是清河沦陷,守将廖青穹死战的消息。
廖家经此一战,族中弟子死伤无数,也就是这一役过后,廖家式微,与青川谢氏渐行渐远。
这人不是廖青穹,但能够站在唐夤身边,还能过问当年秘辛,那便是廖青穹的儿子廖兴南。
廖兴南对宋知感情有点复杂。他从没见过这个妹妹,但也总听家中族老提过当年在云都颇具盛名的姑姑廖青颜是如何可惜。
唐夤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拿起账本翻了两页推给宋知,又是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似笑非笑。
“宋小娘子,怎么看?”
宋知坐得很稳,一脸了然地拿起账册翻了翻,甚至还有心情拨弄了几下叶满庭的花:“那得看唐公子想让我们怎么看。”
唐夤真乐了,但未及他缓过气来,宋知一脚踹在他胸口,害得唐夤整个人后仰摔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宋知矮身从看呆的廖兴南身边一个滑铲擦过,随后推门——
“好巧,阿昭。”
谢怀英心梗,但他说不出。
他本想着宋知尚在病中还能安稳些,可没想到竟然是背着他同唐夤见面。
谢怀英想了又想,还是搀扶宋知站好,递给她一块帕子,宋知接过,不明所以。
唐夤在廖兴南的帮助下勉强站稳,扬起笑脸对着谢怀英:“怀英,你这小……嫂子,不懂规矩啊。”
谢怀英更心梗了,几步上前躬身道:“阿知那一脚确实重了些,怀英给您赔不是。”
唐夤脸上笑容更盛了,上上下下将谢怀英打量了一遍,脸上的欣喜来得有些莫名:“看你这话说的,咱俩什么交情?”
“阿知刚刚那一脚太突然,若是稍有不慎让您旧疾复发,太后那边恐怕不好说。
我见您脸色不好看,大概也是一连几夜没合眼,还是莫要让娘娘担心了。”
谢怀英这话说得不错,但唐夤就是听了不开心。脸上笑容骤然消失,肉眼可见的脸色阴沉下来。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步步逼近,让一边的廖兴南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三年后你见我第一面就是跟我说这个?”
谢怀英不吭声了,他抬头迎上唐夤的目光,眼神平静,看起来还有几分木然。
一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尴尬弥漫开来,宋知掐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一边的廖兴南:“什……”
“就是要往死里踹,踹死了拉倒,你姓宋又不是姓廖。谢怀英让廖家一连折损数百子弟,清河镇一片血海,连山死伤数万。
谢家想保他,哪能这么如意?朝上恨他哥的不少,恨他的只会更多。”
今日踹死了唐夤,都是谢怀英的错处。
宋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