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1）

二月初，风雨如晦。

雨雾还夹着些冷意，湿漉漉地裹在身上，跪在连廊下的少女神情恍惚，脸色惨白嘴唇青紫，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竖子！你可知错！”

一声闷响，木棍击打在湿透的袍衫上，隐约可闻一阵水声。

“还有你！谢怀卿你身为兄长、宗子却未尽宗子之责，你可知错！”

雨雾中，庭灯已然灭了大半，偶有几盏忽明忽灭着，暖黄的烛光落在少年的侧脸，却是又冷且坚。

“我为兄长，出言告诫几次三番责难亲弟的人，何错之有？我为宗子，出言维护青川谢氏之名，又何错之有？”

少年这话带着一股与他稍显青稚面容截然相反的沉稳严肃。他冷着声音，不卑不亢。人却是恭敬地低头，做足了听训的温驯模样。

暴怒中的谢逐舟哽了一下，拿在手里的木棍霎时落地。

“阿爹就是怕！”前头跪着的少年突然梗着脖子吵道，回头冷眼盯着谢逐舟，锋锐的好像出鞘的利剑。

谢逐舟不说话，少年也是分毫不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像头小狼。

“逐舟，阿知来了。”

影壁后，谢夫人提着暖黄的灯笼款款而来，身后的老仆怀中抱着两件新制的裘衣，刚上前一步，就见谢逐舟吹胡子瞪了一眼。

“青颜你招待着就是……”见妻子携风带雨地来，知晓是为两个孩子说话，但还是忍不住软了语气。

此时一名穿着朴素的女童才磨蹭着从影壁后缓缓探头，怯生生地望了一眼站着的人。

谢夫人瞄着谢逐舟的脸色，一边招呼两个孩子起来，一边轻声劝解道：“怀卿做得不错。阿昭受了欺负，他一个做兄长、做宗子的不维护，外面要怎么传我们谢氏？

阿昭年纪小，是冲动了些，但少年人还能跟你一样是个老古板不成？”

雨雾和烛光朦胧了谢夫人的身形，女童不安的攒紧了单薄的袖子，看着谢夫人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静姝！”

“好了大人，我有事同你商量。”谢夫人半推着谢逐舟就要往屋里走，刚想回头给老仆使眼色，就听谢昭一边眼泪啪啪掉，一边倔道：“本就没错，是那唐夤！”

谢逐舟还没来得及挽袖子，回身就是一个掌掴，震得不远处的女童耳膜发颤，却不听少年一声闷哼。

冷雨中，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那半个身子没在阴影处的少年浑身发抖，哆嗦得牙齿直打颤。

谢夫人瞥了一眼老仆只得叹气，一边拉了谢逐舟就往屋里走。

廊外琉璃灯里罩着的烛火忽明忽灭的，柔和的光晕扩大成一团，女童接过老仆手中的伞，怯怯地躲在阴影里朝这边看。

穿着裘衣的谢怀卿搀扶起还在赌气的谢昭，随后转过身来，在琉璃灯暖黄的光晕中笑得和煦。

“阿知，我们去屋里暖暖。”逆光的少年伸手，修长的指尖尚且挂着晶莹的雨珠。

宋知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刚一相触，面前温暖的少年轰然倒塌。

“不要！”

床上的少女猛地惊醒，颤抖着手提了一下裙摆。裙下双脚粗糙泛黄，深浅不一的暗色疤痕附着其上，膝盖上的红肿褪了大半，但还是一片青紫。

宋知却是松了一口气。

是梦，但又不是梦。

宋知掀开被褥，顾不上梳洗就开始慌慌张张地收拾行囊。

她要逃跑！逃开这儿！

这已经是这位新来的姑娘第三次逃跑了，守卫懈怠地靠在门上昏昏欲睡。反正主君都会把她抓回来。

屋外春雨连天，青瓷色的天空阴阴沉沉，雨雾朦胧粉白的院墙，屋瓦上浮漾一片流光。

宋知谨慎地用伞敲晕了还在吧唧嘴的两个守卫，蹑手蹑脚地跨过门槛。

她被抓过很多回，宋家的布局早已刻在脑中。雨珠斜飞入连廊，打得石板地湿漉漉一片。

她住的小院没有丫鬟婆子，毕竟只是主君可有可无的女儿，谁会在意？

走几步便是曲折回廊，一边白墙黛瓦，一边雨中雾柳，宋知却无暇欣赏。

想必今日府上有客，后院此时才空无一人，百年难得机会。

宋知一把将包袱甩到肩上，撑了伞就急急忙忙往廊外冲。正门走不得，但她知道宋家东厢房后面藏着一扇小门。

“谢小公子请，这是东厢房。”宋景堂的声音宋知再熟悉不过，她下意识佝偻着身形，走得更快了。

石子漫成小径，枯枝败叶零落其上，扎得脚底生疼。

雨渐止，雷声轰鸣。

“姑娘？”清泠男声伴随着雷声在耳边炸响，宋知一惊，袖中匕首紧紧攒在手心，抬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倏而刀尖抵上他的脖颈，宋知紧盯着他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