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张成,你原为密县人士,为何辗转到了巩县?”廷尉左丞对着堂下一个体型高大壮实,肤色黝黑的男子问道。
“小人原以务农为生,只因灾患连年颗粒无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去巩县,投奔了叔父。”张成虽声音十分洪亮,但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表现得有些局促。
廷尉左丞点了点头,根据之前的查证,这个张成的确是有个叔父在巩县。
越葭原本在最后面的席位上发呆,听到这种话后再次突兀地笑了一声。
容予,廷尉左丞几人都不约而同望向她,可她却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并表示无需管她。
其实若是往日里她这般不守规矩,容予兴许会不耐地呵斥。可现在,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觉得越葭的身上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戚。他看不懂,也看不透。
廷尉左丞虽不解,却也只好继续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和哑女周氏是如何认识的?何时何地娶得妻?”
“是到了巩县后,由叔父介绍。”张成答道,“但具体什么时候娶,这小人就不大记得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总知道吧?”廷尉左丞抬头看他一眼,又问道。
“好像是五年前的夏天吧。”张成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可巩县人为何都不知你娶过妻?也没见过周氏,你又如何证明周氏就是你的妻?”廷尉左丞忽然厉声道。
“这哪有什么证据啊?”张成苦笑道,“大人,您明鉴呀,我家连吃得粮都没有,哪还能顾全礼数?而且,以往战乱的时候,大家都是以揭了盖头为礼成。我们便效仿了,这怎么好证明?”
越葭闻言挑了挑眉,当年她父母一起出征,遇战事紧急,也是如同这般,匆忙了事。
“可你今年年方不过二十四,如何见过战乱?”容予出声道。
“自然是家里老人讲过。”张成很自然地回道。
“那你成婚当日穿得是红衣还是白衣?”越葭忽然好奇。
“这……自然是红衣。”张成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又换了种说法,“不不不,是白衣。”
越葭又是一声笑。
见她没了后文,容予便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来:“那周氏为何来了都城,又为何进了薛家?”
“叔父于五年前过世,我也不好一直留在巩县,就带妻来了都城。我以走街串巷贩卖为生,周氏则在薛家做工。”张成的脸上出现些许悲戚,他哭诉道,“大人啊,我妻死不瞑目,你不可因贼人身份高贵便草草了事。如果连廷尉府都不能申冤,我等百姓又要如何生活?难不成要任由达官贵族随意欺凌,连活下来的权利都没有吗?”
廷尉左丞轻咳一声,明显面有愧意。他低下头,避开了张成凄艾的眼神。
“你说你叔父于五年前去世,五年前什么时间,这你总不能不记得吧?”容予多看了他几眼,他点着案几上的卷宗,神情十分淡然,并没有被张成的哭喊所影响。
“大约下半年吧,我叔父也死得蹊跷。在巩县时没人管,现如今我妻也是,都城也不管。左右存活于世的就我一人了,干脆,干脆我也死了算了……”
张成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他突然起身欲一头撞死。还好周围的人反应快,只是这汉子委实太过壮实,好几个人都差点没拦住,被撞得一齐往后倾倒。
廷尉左丞被张成的情绪牵动了起来,他猛地起身阻拦,并劝阻道:“你且别急,这不陛下已经派了两位大人来彻查此事了?”
“我妻尸首尚不能领回,那厮却在皇宫里逍遥自在,这让我怎么信他?大人啊,当时我在廷尉府门口诉苦时,只有你肯给我一杯水,愿意听我讲话。我求求你,你不能撒手不管呀。”张成直接扑到廷尉左丞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满脸的愤怒道,“就算他是什么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杀人也是要偿命的,大人,你可不能不管呀。”
廷尉左丞左右为难,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更重要的是,身为父母官,不就是要为百姓发声吗?可他这……
“你是说……你家里如今只剩你一人了?那也就是说……”越葭缓缓起身,并顺手从身边人的腰上抽出来了一把剑。她直直地指向张成,语气生冷,眉眼含冰,“杀了你,就不会有人在胡说八道了。”
张成的眼里浮现出些许惧意,他先是向前迈了一步,一个即将成型的弓步。随后脚往回一收,又急忙躲到了廷尉左丞身后。而廷尉左丞竟也不躲闪,他丝毫不惧地面对着这把泛着寒光的剑,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些许怒容,“郡主,你这是要当堂杀人吗?你如此这般,视廷尉府何在?视新律何在?又视陛下何在?”
“让开。”越葭十分强硬道,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耐烦。
“天理昭彰,郡主岂能弃仁义不顾?如若郡主仍要一意孤行,犯上作乱,那便连我一起杀了吧。如此,便再无人可拦郡主。”廷尉左丞不为所动,怒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