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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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奶奶有段时间没见过孙子,只听蒋霜只言片语始终不怎么放心,又想着傅也当学徒这么久,她还没表示过感谢,在家里煮了地瓜,太阳底下晒成干儿,仔细地扎上两大口袋,又将门口的橘子全摘了,背篓装得满满当当,搭车去县里。
有人问她是不是背去城里卖,傅奶奶笑笑,说是去看孙子。
傅奶奶去的时候,撞上傅也挨训,他听不到声音,带他的师傅也不多话,酒气熏天,揪着他的后衣领往车头按,傅也梗着脖子神情阴测,个高也长得结实,拖拽费劲,于是,一脚接着一脚踹上他的小腿,他身体歪斜,怎么也不肯跪,踹完又直起来,不服气不服管束,也没有反抗的架势。
真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师傅满头大汗,红透的一张脸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气的,店里那么多人看着,他要是压不住自己徒弟,以后也别想再抬起头来。
“他妈的,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店里有员工学徒来修车的客人扯着脖颈观望,架势不小,谁也不敢妄自上前,有人小声问要不要给老板打电话,被丁毅白了一眼,嫌他多管闲事,要让师傅知道,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傅也头被摁在车前盖上,脸被挤压变形,车是刚开到店里,还冒着热气,他也不觉得难受,难受是在看到颤巍巍的佝偻身影之后,一句“别打别打”像一柄尖刀刺入心脏。
他闭眼,发疯地想咒骂出声,这他妈贱烂的日子。
闹剧中止,换了个地方,傅奶奶被请进狭窄办公室里,傅也被关在门外,里面并不隔音,谈什么一清二楚,其他人都能听到,他听不见。
脏污的脸,眼里冰冷,只剩木然。
师傅说傅也不受教,愿意收个聋哑徒弟那是考虑朋友的面子,他平时对他已经挺照顾,这次跟他唱反调,在客人面前下他的脸。
“看过几本书,就当自己真能行了?他要是这么能耐跟我学什么?我看也别学了,趁早滚蛋!”
傅奶奶脸上眼泪纵横,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傅也是个好孩子,做错事尽管打骂,就是别赶他走,他这个样子,能找到个事做实在不容易,说完,去拿背篓里地瓜干橘子,往桌上塞,讨好地挤出笑:“再给一次机会,就这一次,我保证他再不会了。”
师傅自顾自地点燃根烟抽起来,呼出的烟雾呛人刺鼻,抽出根地瓜条,有些厌嫌地丢回去。
“别来这套,不管用,人您直接领回去。”
傅奶奶别无他法,作势要跪下来,哭咽道:“这孩子苦啊,从小爹妈不要,扔在我这里没问过一句,但再怎么样,他也是条命,您就当做个好事成不成……”
“行了,最后一次。”师傅摁灭手里的烟,也被烦透了。
……
傅也带傅奶奶去吃了顿饭,奶奶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心疼地问疼不疼,他淡然摇头,送她去车站,人都已经上车,颤巍巍地回头,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颤着手嘱托:忍一忍,忍忍就好了。
他抬着下颚,点头,眼睫跟着阖了下。
傅也在车外一直等到车发动才从车站离开,他舔舐着干裂地唇,无端端地想发笑。
忍一忍,崽崽,忍一忍。
这是他高烧耳聋后,奶奶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不然能怎么办呢?他无父无母,像垃圾一样丢给独居奶奶,他耳聋,瘦如麻杆,只有挨欺负的份。
刚开始听不到声音的感觉很怪异,像一夜之间被世界孤立抛弃,他能看到他们张嘴,却是无声的,他对着镜子说话,同样,他嘴张合,却没有半点声音。
再声嘶力竭的吼叫,也是无声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叫了。
适应的过程漫长,一段时间后,他回到学校继续上学,起初,身边人对他耳聋更多是好奇,甚至好玩地跟他比划,他开口说话,看到他们捂着嘴笑,夸张模仿着,他怀疑自己不会说话,渐渐地,他也不再开口,到后面,彻底习惯。
他也想过隐忍,也这么做过,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愚弄欺负,被无缘无故推搡踢打、骂野种残疾也无动于衷,直到有人专门学了手语,骂他奶奶,一个死老太婆。
那是傅也第一次动手。
他推到桌子,掐着对方脖子摁在地上骑上去,挥着拳头往下砸,对方同伙上来拖拽,拳打脚踢,他身体像钢板,他只专注地死死摁着他,他听不见对方怎么喊叫,说什么,骂他或者求饶,他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只能看见对方惊恐的眼神。
那是从未有过的快意。
他打完仰躺在地上,笑到剧烈咳嗽,笑到五官扭曲,其他人被吓坏,跑去叫老师,他爬起来,脸上都是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他瘸着腿,一拐一扭地走了。
……
回汽修店的路上下起雨,在灯下亮如银丝,傅也蹲在汽修店马路对面抽完一支烟,薄烟混着呼出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