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秦飞鸾自以为很小声,却不想她说的话全入了赵不疑耳中。
赵不疑淡淡向后一瞥,独属于帝王的巨大威慑铺天盖地袭来。
本就小鹿乱撞腿软脚软的秦飞鸾哪还受得住,扑通跪了下去,连带着吴氏也跪下了。
而下人们见主子都跪了,自然也都跟着下跪。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秦飞霜和赵不疑还站着。
秦子昂也终于从突然接驾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颤抖着道:“微臣、臣、不知陛下大驾光临,飞霜,快,快跪下,参见陛下。”
“朕兴之所至尔。”赵不疑却拦住他道,“秦大姑娘无需多礼。朕欲移风易俗,鼓励妇女和离再嫁,秦大姑娘以为如何?”
赵不疑虽说不用多礼,却也没让秦子昂等人平身。秦子昂虽然在朝堂上敢公然和崔公勉叫板,甚至煽动人群,制造声势,但是面对赵不疑却是一万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拼命给秦飞霜使眼色。
秦飞霜看着秦子昂几乎抽搐的眼皮,忽然开口道:“陛下当真觉得那写出《论天性》的人是大衍良才?”
“自然。”赵不疑收起玩笑神色,郑重道。
“若那《论天性》不是家父高徒所做呢?”甚至,压根不是男子所做呢?秦飞霜却没问出后一句话。
赵不疑目光移到还跪着的秦子昂身上。
秦子昂身子微微颤抖,生怕秦飞霜说出文章是她所做的话,抢先道:“启禀陛下,小女、小女害臊,不敢直说,那文章实乃微臣佳婿、楚王长子陆璃所做。陆璃虽非微臣弟子,也与弟子无异。”
“朕在乎的是她的满腹才华与爱民之心,而非她的出身和身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朕眼里,最没有意义的便是出身。”赵不疑只望着秦飞霜道。
秦飞霜抿了抿唇,道:“妇人和离、再嫁都非易事,若妇人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所谓移风易俗不过——换一块遮羞布。”
秦子昂还跪在地上,此刻闻言,瞪大了眼,抬起头,仰视秦飞霜,惊骇地道:“你、你是谁?你想起来了?”
秦飞霜眸光闪动,盯着秦子昂追问道:“父亲以为我是谁?”
“安、安国郡主。”秦子昂脱口而出答道。
秦飞霜闻言蹙眉,父亲的话好生奇怪?是说她像外祖母吗?
思及此,秦飞霜本来因为乍见封靖而有了些清明的脑海里再度闪过许多画面。
似乎还是幼童的她因为想念母亲而偷偷哭泣,一道略带沙哑的语声抚摸着她的发顶安慰道:“你不要怪你的母亲。她从小就被外祖母抛在家里,一个人忍受思念与恐慌,她受够了提心吊胆、殚精竭虑的日子,所以她固执己见选了你的父亲,并最终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但她非常爱你,她给了你可以做不同选择的机会,并甘愿为此再度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她就是傻呀,总以为外祖母战无不胜,算无遗策,从来不会出错,所以不敢承认她错了。可是飞霜,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从不出错的人。”
“错了,就改,大不了从头来过。可是不要心存遗憾,不要后悔。后悔与怯懦才会真正杀死一个人。”
……
秦飞霜的脑海里无数景象与话语,如走马灯,纷至沓来。全是她曾经住在安国郡主府的记忆与受到的教育。不仅与父亲秦子昂传授她的“妇徳”大相径庭,甚至与世人普遍认知的男主外女主内都截然相反。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有一些关于他父母恩爱无双相敬如宾的婚姻真相。
秦飞霜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记忆,只觉得天旋地转,瞬间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晃,眼瞅着要晕倒。
赵不疑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上,立刻发现她的异常,一个箭步窜过来,将人揽进怀里。
秦飞霜整个人都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耳边全是赵不疑有力怦怦跳动的心跳声,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像极了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求生的一叶扁舟,忽然看见了码头的灯光。
秦飞霜情不自禁攥住了赵不疑胸前衣襟,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滑落。
她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后悔了,我如今后悔了。”
赵不疑绷在心里的那根弦,率先断了,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将人紧紧贴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揩去她腮边的泪珠,柔声哄劝道:“霜霜不哭,不哭!你别怕,一切有朕!朕金口玉言,保你不必后悔!”
还跪在地上,仰视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早没了文人气度、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的秦子昂:……
虽然愚笨但是也知道了眼前人是当今天子,吓得两股战战压根不敢抬头却还是听见了皇帝的话的吴氏更是心惊肉跳:……秦、秦家是要出一位娘娘了吗?难道我今后还得给秦飞霜行礼?
只有秦飞鸾眼睛里如燃着两团火,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站起身,快走几步凑到赵不疑面前,满脸关切地道:“陛下,姐姐、姐姐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