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幼儿头子
国篇,然而其以国为念,而非以民、以人为念。所以它是‘富国’,而非‘富民’‘富人’。仿佛他无私得很,自己做人的事不图谋,先为齐国赵国操心去。
那一段,便是说什么明分定异。说贵贱有等,长幼有差,将男女、长幼、夫妇、贫富、知愚划分定位,以为秩序。
笑话,天下人自有天然一套秩序,轮得到他借礼的名目排行定位?”
陆美心道,不错,古人篇章,多有废话,不看更佳。
若是男女夫妇长幼之流,凭着一层上天给的、而非他自身争气得来的身份,平白就高另一方一等,凭得什么,谁能服气?仿佛稚儿奶未断绝,与人下棋,硬要无凭无据、凭空捏编出一套规则:我这个棋就是比你的大。
更何况此等不堪的做派,划定君臣后仿佛不可逾越,低的再如何不能进高的那筐子里去。幼的永比老的幼,女不能为男,妇难以作夫。尝到这身份的特势好处,又衍生到各处门槛,远如吏不能为官,妾不可扶妻,近如贱籍奴籍,良家倡家。
美其名曰:安稳也。
这类蠢事,也就是权宦酸腐之流拿来愚民,养出许多卑躬屈膝、不言不语风气。
可惜,凡生灵必有求生求广本能,有不服本性。它拿来愚民,民理他么!
故而才有古往今来振臂一呼者不绝,不平则鸣者不绝,揭竿起义者不绝,宁有种乎者不绝。
陆美在江湖里感受到的生机,正源于这样的侠义不绝。
他记起京城里的氛围,即使他这样得宠肆意的郎君,际遇见闻也比这江湖里闷上许多。
权贵之流何曾将庶民当人,权贵里的高门又何曾真心平视门第稍低的。他们将人作物看,豢养门客、蓄奴买婢。
美色放在屋里,是因为屋里缺个作摆件的美色。甚至还会因为不喜这摆件有思能想,嫌人心难控,宁可买几个时灵时笨的木牛傀儡。这都是上位掌权思路。
帮主又道:“只看人能否互相尊重,权属是否互为制衡,这便是痴愚之辈仍持有格,又不害人的办法了。”
陆美在街上闲晃,去寻史姑娘借桨。
爱串门的宰相二公子尚不知,他寻不到帮派总堂,因为根本就没这个地方。
帮主曾道,“这江城里设有四堂,却不是我指挥他们,而是他们帮着我。”
既然如此,做什么设个高人家一等的地方?还易被人盯梢攻袭。
更有一桩要紧却鲜为人知的,屋舍建筑上的潜化暗示。
居中、居正,而以为大、以为高、以为贵,这是皇城衙门一类的做法,图的是等级,是秩序,是顺从。
而非生机。
君不见古来多少传统屋舍结构,藏着礼制和压迫,小到檐脊的形制高低,开间的数量大小,门前石槛的尺寸碎整,暗到两侧台阶、门洞的通行身份,论方位、座位、车马位的左右尊卑。
人如何能只看到建筑造型之美,而默认这等暗藏催心的钩子。
好在江城等城,水乡曲折,城池随水随山,商贸繁华,屋舍上便少许多心计,淡化剔除了衙门皇城一类的方正中高,抛却了背后的腐朽不平,也是造化幸事。
*
苏云卿正在这幸事造化里观察结构。
他所在的书局,正是越城纸团提及的一系,江城有好几所,这是最大一处。前店后院,房开几间,两个厅堂,院子里外悬挂着铁锅,有一面大的旁还有铜钟。
江城几处帮派名下的产业,都有这样铁皮垂悬,有的大约是厨房用剩下的,还带锅柄。
听说帮主爱书,在这店里设了起居小间,偶尔来住几日。
她的卧室实在不像卧室,这位相府公子只是走两步打个帘子,进来寻个桌子坐——若不是看了半日书抬头歇歇眼睛,发现窗下那长条案长宽有些过分,仿佛是当睡榻用,还不知闯入什么地方。
苏云卿君子习派,忙起身离开,不过这屋内陈设,还在脑内徘徊。
比如书桌右侧一个木架斜靠,上面插着硬纸,被桌上堆着的书籍挡了大半,露出“吾、省、莫、莫、莫”字迹。堆着的书面,最上一本封皮上是「食橘术」,闻所未闻。
苏云卿起身的时候撞到那沓闲书,露出硬纸上被挡住的字,发现写的是:“吾日三省吾身莫太急躁 莫太急躁 莫太急躁。”
想到此处不由莞尔,可见这位帮主平气不易。
母亲说这位帮主离了书院,身上江湖气更胜往昔,此言大约不虚。
苏云卿今日的课讲过,跟孩童们分了些糖人泥偶,与店里掌柜道别。
“苏夫子再会——”小童们一边撞来撞去跑笑,一边同他招手。
他笑笑,也小挥挥手指,提衣离去。
店里掌柜收拾了铺面,半竖好门扇,等各家来接小童,好回家吃饭。
此时恰一个云纹腰饰的青年赶着打烊进来,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