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1）

某年某月某日。

不知睡了多久，薛珍醒来的时候，只觉口渴难耐，喉间似是呕吐过，有胃酸向上翻腾的痕迹，头疼欲裂，像极了宿醉后的眩晕。

烛光摇曳，她视线依然恍惚，怎么白日还点蜡烛？她下意识地便要起身去将蜡烛吹灭，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任凭她手肘撑了又落，还是像一泊软泥一样摊在床上。

“这里是将军府”

低醇的声音从床边的椅子上传来！纵使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也能听出他就是前夜她要刺杀的男子！

此时此刻，落到刺杀对象手中，会怎样？薛珍先是一愣，再一用力，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感袭来。惊愕间，瞥见地上凌乱散落的墨绿蜀纱嫁衣，和花纹锦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半透睡袍，这简直比突如其来的宿醉感还要让她割裂！

“想活着？”

声音幽幽而猜不透，武耜血气方刚的身子，正坐在烛光下，着一层薄薄的素色禅衣，与她身上的，应是一对夫妻蝉衣。

屋内弥漫着淫靡旖旎的气氛，与男人冰冷的声音，格格不入。

薛珍思绪已经恢复七八了，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失忆了！但好像又没完全失忆！她记得眼前这个她刺杀失败的男人，现下顾不得太多，得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

眼中波光变换间，她迅速起身用袖风将烛光扑灭，只一个眨眼，便移到了门前，不料门被从外面反锁了。绝望间，一道妖力径直向她袭来，死死陷在她的脖颈间。

“现在要逃？三日前可是你要我救你的，你忘了？”

声音压抑，耐人寻味！

她的身体被妖力抬至半空，如同高冰白玉一般通透又无力，他故技重施，她却无可奈何！

等妖力松弛些许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地上的嫁衣，那他们俩这是结过婚了？她不是逃回教坊司了吗？怎么又被他抓了回来，还与他成了婚？薛珍看了一眼纱帐，是南风帐子，惊觉不对，将军府？这里是大笙！理清这些信息后，她急匆匆地降低了姿态，嘴角苦笑，自嘲到：

“珍儿父母亲人不在，已无人可依，即便是逃出去，外面，与这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武耜听罢，妖异的眸子恢复了平静，竟真的松了手。其实他威胁她，只是希望她别再想着逃出去！

她骤然坠在地上，伸手扶住自己的脖子，仿佛绝后逢生般，贪婪地吸取着空气。

莫非她猜对了？喘息间，她低头，将眼中的恐惧与迷惑强行压了下去，转而媚态横生地，挪到那尊雕塑一般的身子前，半跪着，胸前的春光几乎要尽数倾泄了出来。

月光下，她乌发素衣，微微抬头，将灼热的眸子，迎上那双寒冰深潭。

“如若珍儿这里有大将军想要的，大将军要去便是。”

透过薄薄的蝉衣，她肤若凝脂的身子显得熠熠生辉，摄人心魄！双睫微垂，小女儿家的羞态，一览无余。

他的目光一时无处安放，只得撇向一边，声音紧绷呵道：

“你这是做什么？”

“珍儿不解，既然已有了夫妻之实，这辈子，珍儿便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千般万般我都能忍，可珍儿就是忍不得将军与我，这般生疏！”

他眼中全是扫兴，即便知道她是在做戏，也很难不想入非非。倏而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袍子，朝那炙热的身体随手用力一掷，仿佛要扑灭一团火焰。

“下次我来，不想再听到这些！”

……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冷冷地抛出一句不知是鄙夷还是怜悯的话语：

“还有，就算要逃，你也得换个法子！”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东屋厢房内，武耜正手持公文，端坐案前。

屋内安静极了，林叔欲言又止，正要将身退了出去。

“天色渐凉，老奴去西屋给将军取件羽氅来。”

“不必了。”

武耜未曾抬头，依旧盯着手中的公文。末了，才将眼神瞥了一眼林叔。

“林叔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她……”

“她叫薛珍”，武耜纠正后便噤了声，屋内又是许久的沉默。

林叔口中像是含着铅，“我是说将军夫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

武耜放下手中的折子，蹙眉看着林叔。为何要处置薛珍？与初次相遇到如今大婚，他们不过才见了三次，那日的刺杀，分明是她受人指使，他也不是非要处置她不可。

“可她毕竟是姑娘的后人，若是姑娘还在，她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啊！”

林叔眼中含泪，直直地就跪了下去，恨不能将头埋到地里去。

“要她命的人，不是我。反倒是她，想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