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锁
这家店很破,外面的路有几个坑,杜迦佑进来的时候踩空了一脚,差点摔倒,指着地骂骂咧咧。宗闲让他小点声,周屿焕进去跟杨阿公打了招呼,阿公从厨房里侧头看我们,“哟,这次来齐了。”
然而目光绕了一圈,又说:“少了一个。”
宗闲走进去小声跟他说:“分了分了。”
他看了周屿焕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
杜迦佑挑了一圈凳子,愣是没坐下,“阿公,这椅子太旧了,改天我给您买一打来。”
宗闲走到一个白色的旧凳子前,“您财大气粗,把阿公这店盘了好了,省房租不是更有诚意。”
杜迦佑冲里面喊:“阿公,宗闲吃的自己买单。”
“你家穷得揭不开锅啦,需要从我牙齿缝里扣。”
杜迦佑没回怼,直接把她的凳子踢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就疯了,追着杜迦佑打。地方本来就小,他俩跑的时候不时地撞到我们,周屿焕走出去点了根烟,我趁机给了宗闲一脚,宗闲指着我说回头算账。
然后大家都停了。
杜迦佑蹭脏了朱令的袖子,朱令抓着他。
“松开。”
“弄干净。”
杜迦佑挣了一下,但没想到朱令力气这么大,“操!我被人追着呢,你赶紧松开。”
宗闲一摊手,“我不追了,您俩玩。”
“弄干净。”
“弄你妈!”
朱令的拳头抬了起来,我连忙过去拉着他,“朱令。”
他的状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除了身体消瘦之外,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我怕他们打起来,坐在他俩中间。杜迦佑被弄了一下,心情也不爽,把凳子拉得啪啪响。
宗闲此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别吵别吵,你俩也就这一顿饭的事,结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又不准备见第二面,至于吗。”
杜迦佑让她闭嘴。
阿公端来了黄鱼煎蛋,又把温度调高了点,这个空调无论冷风热风总会漏水,正好滴在我脖子上。
我看了眼周围,只有一个空位,外面正好还有一个闲人,我挪不是,不挪也不是,正要把羊绒衫往脖子上拉的时候,头顶有一个暗影,周屿焕从外面拿了一个小型的空吊篮,挂在门头,接住了滴下来的水。
宗闲已经开吃了,朱令看了眼黏在一起的筷子,又看了看我,我把筷子掰开,他笑了一下,“这么用的?”
“老板念旧,你能等到这种筷子的厂商倒闭,也等不到这里出现第二种类型的筷子。”
那顿吃完,他跟我说黄鱼煎蛋很好吃。
我说下次再带你来。
他说我要走了。
我俩在一座桥下停,“去哪儿?”
“新西兰。”
“去那里干什么?”
“生活。”
寂静无声。
我俩穿过了两条马路和一条河,他停住了,“就这里吧。”
我回头看他,他仍然那么清爽,衣领没有褶皱,扣子板板正正,只是袖口有一处杜迦佑蹭脏的痕迹,这会让他崩溃一阵子,直到彻底把这污渍洗掉。
分别的时候我抱了他一下,“我以前教过你我们分别时怎么说吧。”
“嗯,再会。”
“再会。”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却始终没有寄宿感,我第一次感觉被群体接纳,是去哈尔滨的那一年。
北方冷得早,我没带多余的厚衣服,十一月底校服里还只是一件羊绒衫。那天下雪了,北方的同学见怪不怪,我跑了出去,漫天的飞雪,地面全是白色,风往我领子里灌,我冻得嘴唇发紫。
身上的感官好像停滞了,但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后侧传来一次撞击,回头,一个男生冲我喊:“滚开,别挡路!”
我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群人不停地往这边跑,他们手里拿着雪球,不顾风雪的阻挡,一次次朝别人扔去。
当第二个雪球朝我飞的时候,有人拉了我一把,朱令拍了拍身上的雪,问我:“玩不玩?”
“玩什么?”
“砸雪球。”小胖边跑边在雪地上团了几个球朝他们扔,“分组的,那一队是家里有钱的。”他指给我看,“那一队是成绩好的,那一队是颜值高的。”
“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是差生队。”朱令给我递了一个雪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那是第一次,我在寒风骤雪里感受到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这是一次团体的对抗,而我被接纳为其中一份子,等我感觉不到寒冷的时候,我已经在雪中跑了两圈,砸中了三个人。
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另外几组的势力越来越大,没人愿意支援我们,各方渐渐找到了胜利的突破口,砸向我们的雪球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