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出国旅行是姬笛父母朝思暮想的愿望，如今孩子的一桩大事圆满收官，他们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收拾好行李，搭乘前往泰国的飞机与孩子会面，任凭孩子怎么劝也抵不过满肚子的急性子。

父母上了年纪，又不会外语，姬笛不忍心他们风尘仆仆亲自赶往泰国。转念想想，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在国外潇洒一回，庆祝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也让姬笛激动地几天睡不着觉。

姬笛在拆线后被安排到了新的病房。说是病房，其实是变性人出院前调整心理情绪的地方，整个房间被布置成了充满活力的少女粉，床头和墙上到处都是动漫人物的图片和玩偶，满眼都是舒畅的心情。

清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亮了绿萝盆栽上刚浇的水珠，宛若镶嵌于翡翠上的钻石。

墙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英语新闻，这是不懂泰语的姬笛能看明白的唯一频道。她没有专注于电视上的消息，修长的指尖正快速翻动着iPad上的网页，上面不是关于好看的妆容穿搭，就是行程攻略。

就在姬笛盘算着以什么样的姿态与父母团聚时，始料未及的变故却再次将她推向噩梦般的深渊。

电视上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

“今天上午，在某某地区发生了客机坠毁事故……”

咦，好像是爸妈要经过的地方呢……

她的父母正是在今天抵达泰国，这应该不是父母搭乘的航班吧？飞机被称作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发生事故的概率是最低的，这种事怎么会摊上呢？

然而事故一旦发生，后果往往是毁灭性的。

姬笛翻阅的动作缓缓停住，下意识竖起耳朵，极力用半瓶醋的英文水平捕捉新闻里的信息。

“……这趟航班由中国B市飞向曼谷，航班号为××……”

B市！就是姬笛一家人生活的B市！这是姬笛父母从老家到泰国的唯一路线！

姬笛的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美丽的眼睛里泛起了湿润，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多么期待自己接下去听到的是能有幸存者的消息。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支撑着她把新闻听下去……

“……机上所有人员均已遇难……”

简单的一句话掐灭姬笛心中微弱的希望。父母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国，竟然阴差阳错成了最后一次。

电视的画面，是一片焦黑冒烟的废墟，身穿橙色服装的救援人员在飞机的残骸间穿梭，显得格外渺小。角落里，还有几团残留的火苗顽强地燃烧，极似恶魔的冷笑……

“啪”——

姬笛的手僵硬起来，整个人呆若木鸡，iPad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屏幕前摔出一道刺眼的裂痕。

她宁可相信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新闻播错了。可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最在乎她，也最守护她的人。

像是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让她沉痛到无法呼吸。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的悲愤远远超过语言能够表达出的范围。

在一阵急剧膨胀的沉默后，所有的不甘和悲伤都随着一声气冲斗牛的咆哮倾泻而出。

姬笛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从坐着的病床上前倾跪倒在地面。一尘不染的瓷砖精准投影出她魂不附体的虚弱模样。

为什么上天会如此不公？刚刚迈过变性的槛，就把她的亲人召唤去天堂，独留她一人承受这一切。姬笛使劲揪住一头长发，力气大到揪下了几撮发丝，与内心的伤痛相比，这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当年余婷婷那个贱人没有踢我一脚，我就不会抛弃□□变性；我不变性，就不会大老远跑来泰国：我不来泰国，爸爸妈妈就不会千里迢迢坐飞机专程来见我；如果他们没坐上那趟航班，就不会永远离开我……”

“余婷婷，你给我去死！”姬笛落魄的眼底燃烧起仇恨的烈焰。当年那个欠揍的小姑娘，正在双手环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宛如蔑视蝼蚁，唇角不屑地朝上翘起……

她永远不会忘记余婷婷欠扁的眼神。那简直就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对她曾经遭受的痛苦的漠视与挖苦。

姬笛抡起拳头一下接着一下砸向冰冷的瓷砖地面，她无视身体的痛苦，任凭淤青爬满白皙的肌肤。

她的脑中混沌如麻，口中咆哮的尽是毫无意义的音节。凭空乍响的哭喊声惊动了值班的医护人员，他们循着声音冲进房内，七手八脚简单控制住疯癫的姬笛后，迅速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暂时平息了骚动。

起初，院方只是以为这是患者担心变性后无法融入社会产生的情绪波动，这样的情况他们见过不少。当姬笛从镇静剂中醒来时，她一把抓住刚好来检查的护士小姐的手臂，勉强维持这清醒，用散装英语哭诉自己从电视上看到父母在空难中逝世的消息。

护士一开始被姬笛快如闪电的出击吓得不轻，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发现姬笛没有敌意，只是想与人倾诉，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