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

长袖的运动外套一拉到底，林烨从手腕上褪下橡筋将头发束起来，编成辫子。

她身体僵硬、神色凌然，壮士扼腕也不过如此。

顾染挑眉看着她问：“这么害怕？”

林烨没应他，狭眼盯着海面：层云蔽日，刚才还金光灿灿的海面雾霭弥漫。

良久，她转头看着顾染应到：“我努力放下我的心结，你也要。”

顾染不置可否，迈开步子往登记的地方去了。

黑色的摩托艇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鲨鱼停在身前，林烨穿上救生衣，赤足站在沙滩上连续几轮深呼吸。

坐上摩托艇，顾染扭头面无表情看向她，半响，偏偏脑袋，冷硬说道：“GO"

强压着腿软的感觉，林烨跨坐在他身后，对着顾染的耳根用极冷静的口气叮嘱：

“一会儿，如果我晕了，记得，不许拍我的脸…”

顾染扯扯嘴角，拧开了引擎，缓缓驶入海中。

天，像是猛然间垮了下来，呜呜的风声在海面打着旋儿，有海鸥贴着水面飞行，林烨闭上眼，把背弯成了一把弓，双手紧紧扣住了顾染的腰。

循序渐进加速，顾染感觉到了身后人的紧张——林烨的额头顶住了他的后背，扣在他腰上的手简直快掐进肉里。

油门踩到底，摩托艇飞速前行，引擎的轰鸣声压过了浪涛声，海岸渐渐远离，群山绵延不尽。

风很劲，成片的云被吹得分崩离析，一缕缕，一片片，四散开去；天空慢慢露出了原来的样子，是无尽温柔的蓝。

“抬头！”顾染扭头大喊一声。

林烨一动不动，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一个“No！”

顾染眉头一拧，吼道：“抱紧了！”

加速，急转，摩托艇在海面劈出没顶的浪花，转瞬，轰鸣声嘎然而止，两人被甩进了海里。

林烨浮在海面，阳光透过薄云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顾染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不知在对她说着什么，她什么都听不真。

她抬手触到顾染的肩，慢慢、慢慢地伸向他的后背，变成一个拥抱的姿势。

“对不起，借我抱一会儿，我怕…”她的声音、身体无一不颤颤发抖。

她的背像燃烧的火焰，顾染的手找不到落点，不知多久，他找回自己的神魂，哑着嗓子安抚道：

“别怕，很快有人过来载我们回去。”

林烨毫无反应，她的心踏入了梦魇，那梦里，水是不见底的深、黑色的，有吞噬一切的恶意，天永远是阴沉的，覆着浓重的云；她飘在水里，孤独无助，像一条摊在岸上的鱼…

十几年了，噩梦像生命旺盛的水草，缠绕她的心，击溃她的勇气。

“林烨，别怕，睁眼！”

顾染几近嘶吼的声音像一记闪电哗一声劈开了林烨暗黑的梦境。

她推开顾染，胸廓剧烈起伏着，眼眶有肉眼可见的潮湿。

……

救援的快艇把两人载回了岸上，林烨不想回去，就着已经湿透的一身衣服，坐在沙滩发呆。

琢磨不透她的情绪，顾染安静在一旁陪着。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棕榈树懒洋洋地垂着叶子，沙滩上有一群嬉闹的孩子，用小铲子把湿沙堆成城堡的样子。

多少人的心，也像是沙硕砌的城，只等着潮涌被海水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扭头看着顾染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染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迟疑片刻，应道：“暴露疗法”。

林烨点点头，站起来，淡淡然道：“回去吧，一会儿得感冒了。”

一路沉默回到酒店，顾侒还没回来，林烨没管顾染，自顾自进到房间冲完凉换好了衣服。

手机在桌面滴滴作响。

她拿起来，顾染发给她一条微信：还会怕吗？

不敢怕了

？

再怕，估计你得把我按水里。

少年的方法很粗暴，但心意，她收到了。

拿一本随身携带的小说在房间翻看着，林烨不知不觉靠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大片的霞光洒落卧室，她起身倚靠在落地窗前望向那片海。

落日熔金，海天浑然一色 ，船只、快艇、盘旋的海燕、此时此刻全都披上了极绚烂的绯红，灼眼、壮观、摄人心魂。

她的心，没有了畏惧。

……

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副卷好的油画迈出房间。

顾染拿着笔记本在客厅坐着，顾侒在厨房忙碌，餐桌上已经摆好两道凉菜。

将画放在餐椅上，她拉开厨房的门走到他身边，不得不客套地说道“顾董对不起，我睡着了，需要我帮忙吗？”

顾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