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点翠
沈秋明点头,“主人家开口,哪里有不答应的?”
方子桁松了一口气,对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一群青衣小厮抬着几顶软轿过来,方子桁示意,“诸位请上轿。”
锦衣少年们面色如常,各自寻了软轿上去。
小厮们抬得很稳,沈秋明坐在软轿上,还算不错。
她本以为这是士族做派,没想到是真的需要坐轿子。
小厮们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点翠楼。
方家占地可真大。
已近冬末,湖冰很薄。早有人乘了船在冰上清出一条水路,载他们到湖中心的点翠楼。
湖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远远看过去,湖心的点翠楼也不过是稍大一些的光团。
沈秋明上岸,见点翠楼内散发着皎皎光亮,不似烛火。入内方知,室内竟缀着大大小小许多明珠。
林家驹挠头,小声解释,“士族豪奢,我刚来京都那会儿也吃了一惊。”
沈秋明问:“方家占地多大?”
林家驹道:“这是方家在京郊最大的田庄,占地千亩左右。士族盘亘于此,大族占地更广。”
沈秋明眉心微蹙。
方子桁传人上菜,丫鬟们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地奉上一道道精美菜肴。
沈秋明面前的食案上摆了足足十三道菜。每隔一会儿,便有小丫鬟上前换菜,沈秋明简直记不清到底换了多少次,只知道许多菜品,客人们都只夹了一两筷,有些甚至都没有动过。
吃饱喝足,士族少年们又活跃起来,侃侃而谈。
沈秋明兴致淡淡,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告辞。
士族少年们饮了许多酒,早已醉下,今夜都是要宿在方家田庄里的。
方子桁酒量好,只是脸颊微红,起身要送她和林家驹。
至田庄门口,方子桁拱手作揖,“沈公子,今天是我有失考量,见谅。”
他态度很好,沈秋明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人间四美,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少有能全占的。今晚宴会,也算是良辰美景,又有您这样的东道主,不失为一乐,方公子不必自责。”
方子桁酒气上涌,听了沈秋明的夸赞,朗声笑了起来,“秋明,我再送你和家驹一程。”
沈秋明也改口,“有劳子桁兄。”
林家驹看两个朋友相处融洽,心中舒畅,嘻嘻笑着走在前面。
路旁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奔三人而来。那黑影躬躯爬行,方子桁大喝一声,“哪里来的野兽?”
林家驹反应迅速,挡在两人前面,知秋也紧紧护在沈秋明身边。
沈秋明觉得怪异,不,不是野兽。
她细细去看,“慢着,别动。”
林家驹一拳下去,已经察觉不对,再听沈秋明出声,当即停了下来。
沈秋明拉开林家驹,蹲在地上。知秋递上一颗夜明珠,她借着幽幽的祖母绿光,看清了他的模样。
满脸皱纹,瘦的皮包骨,身躯佝偻,全身黒逡逡的,生着许多风吹雨打造就的裂痕。
沈秋明轻抚他脊背,方子桁面露不耐。
“老伯,你这是怎么了?”
老伯感受到背上那双温暖的手,然而条件反射地颤抖,“大人,大人,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放过小老儿!”
沈秋明手一顿,眼底晦暗,与老伯闲聊几句,瞧他有所放松,问,“老伯,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老伯指了指自己的腿,羞赧道:“小老儿腿残了,家中只有小孙子,难以耕种。听说今夜一大户宴客,贵人们吃不完的食物都倒在外面,便出来找找。”
夜明珠光亮有限,沈秋明这才注意到他扭曲的双腿。
附近的大户,只有方家。
方子桁对老伯冲撞自己与客人的行为非常生气,冷声嘲讽,“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有能力去捡食别人丢掉的饭食,就没能力自食其力了?”
老伯讷讷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秋明不赞同地看向他。
方子桁恨铁不成钢,试图点醒她,“秋明,别和他讲话,自降身价,有失体统。”
林家驹直言:“子桁,你在做什么?”
沈秋明定定地盯着方子桁,看得他毛骨悚然。
她突然一笑,“子桁兄说得对,不愧是士族子弟,我还有得学呢。送到这儿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方子桁吐出一口浊气,以为她听了进去,平和了些,欣慰地笑笑,“秋明,你能想明白就好。你要知道,我们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道别,踩着步子悠闲地往回走。
林家驹恼怒,“方子桁为人仗义,平常也不见他这样,今天都不像他了!”
沈秋明仍是笑着,“那是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