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唧’一口,“谢谢锦奕,我很开心。”
锦奕被她突袭一下,下意识后退半步,从耳朵开始,连同整张脸一同红了透顶。
姜思菀接过那朵山茶,抬手簪进发间,而后揉揉他的脑袋,“快去净手,过来吃粥。”
“哦……哦!”他捧着小脸,飞速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到桌前,上头已经摆好四碗飘着热气的腊八粥。
姜思菀拿出一只瓷勺递给苏岐,见他眉目低垂,料想他会拒绝,索性直接塞进他手中。
指尖相触微有摩挲,似是一片雀羽轻扫。
到这份上,若再拒绝,便是不识趣。
苏岐握住那只瓷勺,弯腰落座。
这一犹豫的功夫,桌上的另外三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除去一些这时代常用的米豆,姜思菀按照现代习惯,还往里加了不少红枣、板栗、莲子等物。
几种食材熬煮在锅中,为寡淡的谷物添着上自然的清甜,醇厚浓香。
苏岐舀过一勺,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正好,入口即溶,滚水熬煮过后,将谷物与坚果结合得恰到好处,又带着回味的甘香,咽下之后,暖流穿过肺腑,渐渐汇成舒适的暖意,激起一阵许久未见的熨帖。
这熨帖散了又生,似是在他心中凿出一股溪流,源源不断,竟是不知不觉,持续到了圆月悬空。
苏岐教习完今日的功课,踏着漫天星辉,缓缓朝监栏院去。
夜风袭来,袖袍翻飞,苏岐压过青袍下摆,正要卷起衣袖,忽而觉出袖间有物囫囵滚过,他伸手一摸,竟捡出一颗圆滚的花生。
……是白日里,姜思菀用来扔他的那颗。
花生就是普通的花生,如那朵乌发间摇曳的红山茶一般艳红的纸衣之中,裹着里头澄黄的种子,却叫苏岐猝不及防,想起那双含笑的眼。
他在原地伫立良久,不知是否是夜灯太暗,晃了他的眉目,他竟恍然间瞧见那双眼眨了一眨,忽而朝他弯了弯。
苏岐浑身一凛,掌心合拢,猛地攥紧,再不敢去看那枚花生。
他深呼一口气,猛地扎进如墨般的夜色中。
*
监栏院中燃着孤灯,他那间值房中,渐渐传出着模糊的交谈声。
苏岐原想直接推门,闻见房中交谈带了“苏岐”两个字,又硬生生止住,沉默地停在门前。
“你说这苏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这刚从慎刑司出来,又得了太后青眼?”
“这谁知晓,他长了那副狐媚样,肚子里还有墨水,和咱们可不一样。”
声音熟悉,是与他同一值房的那两个小太监。
里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没根的男人,原先他能在景仁宫做大太监,如今去了慈宁宫竟又成了大太监,我就不信,他凭着一张脸就能做到。”
话音刚落,另一人又‘哼’了一声,房中两道身影贴近,“说不准是没切干净。”
“什么干净不干……”房中静默一瞬,一道声音提起,“你说什么?!”
“嘘,你小点声!”
说罢,声音一顿,又压低了音量道:“我猜的!不过前几日慈宁宫里的季夏姑姑还来问过,问我知不知晓……他是不是真的太监。”
“监栏院中可是每年验身,哪里有作假的……”这声音下意识便答,说到一半确实突然一顿,“难不成是太后……?”
另一人叹了口气,“那些主子们的心思,咱们怎么能知晓。反正在这深宫里头,也没几个把我们这些阉人当做人看。”
这话一出,便是满室的沉默。
他们这些奴才,人人都努力披着一张还算体面的衣冠,若想窥视衣冠之下的残破之躯,大抵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太后娘娘这般问,到底是将苏岐当作一个人,还是毫无体面的畜生?
苏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那枚掌心的果核被他狠狠攥住,力道凶狠,几乎要生生捏碎。
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声音又嬉笑道:“我看呐,下回咱们就趁他睡着,扒了他裤子验一验,看看是不是和咱们不同,到时我也能给季夏姑姑回个话。”
“哎你说,这要是没切干净,或是只剩下一半,还能不能用?”
“这谁知晓?你得去问苏岐。”
“或许问问太后娘娘也行?说不定她就……”
话还未说完,房门一声巨响,被人自外猛地推开。
两个说话的小太监被巨响所惊,下意识回过头,正见外头浓黑的夜色中,一道身影冷冷立着。
他面色惨白,眼瞳浓黑一片,长风卷在他身后,发出怒吼一般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