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又如何
有桑榆在的那几百年,长珩有时也会想,他最初,也只是想做个和容昊一般的逍遥散仙。
有朋友,有爱人。
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凭借灵力搜寻云中君踪迹的路上,长珩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一件事情。
如果桑榆当真因此命殒,他的这辈子,任谁都无法延续下去了。
忆起初见桑榆那日,阴沉无光的忘川河畔,竟生出了一朵与他往后余生羁绊至深的花。
将近千万年的人生里,最好的日子尽是桑榆给的,也只有在望向那双盈盈杏眼时,他才觉得,自己是被人炙热捧在手心里的。
长珩所言所举,都被鸿蒙初辟的小姑娘记在心尖儿上。
可四海八荒,他或许再寻不到一个她了。
直至,时隔多年抱着最后的希冀,寻到忘川,见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倩影。
长珩心口悬着的气终于松了半分下去,深深喘息着平复。
到现在,他的手还在发抖。
一句“阿榆”喊得很大声,可尾音都在颤抖,好像是害怕得不行了。
原本即将失控的杀心,忽地就退散了些。
指尖火光骤熄,桑榆怔瞬着转头,但还不等她看清,便被人狠狠揽进怀里。
清冽淡雅的冷香混着丝丝血气,兜头兜脑地把她裹住,面颊贴着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那有力的心跳声,听得她眼眶发烫。
“长珩。”桑榆低声唤道,下意识蹭了蹭他的前襟,眼泪簌簌而落,“你怎么才来啊。”
长珩心口一窒,针扎似的痛顺着滑过侧颈的液体密密麻麻袭来,逼得他呼吸急促,被这句带了隐忍哭腔的话,一下砸断了他的肋骨。
怎么才来。
是啊,如果不是他来晚了,诛仙台的劫难桑榆永远不会经历,她也不会浑身都是这般陌生的气息。
桑榆还会是涌泉宫不谙世事的娇花。
“对不起,是我…是我来晚了。”长珩忍着哽咽,安抚般的轻拍她后背,长眸红得厉害,“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顿了顿,他径直松手回望,将桑榆完全护在身后,毫不闪躲地抬眼同云中君对视:“为何伤她?”
此话并未点名道姓,却也只有河畔小船里的东方青苍与小兰花听得云里雾里。
云中君脸色极差,硬着头皮道:“战神长珩既已历劫归位,诛灭东方青苍势在必行……”
“我同兄君说过,是我钟情阿榆,违背了神女婚约,天雷也好,其他极刑也罢,冲我一人来便是,为何要伤阿榆?”
长珩眸子翻涌出浪来,艰涩开口:“她是为了救我才回到的水云天,却因此险些被你虐杀于诛仙台上,你当真从不顾及我吗?”
闻言,桑榆一愣,心里乱得发苦。
她竟忘了,长珩与息芸是有婚约在身的,若是他们不成婚,有朝一日但凡太岁冲破封印,三界苍生必将迎来浩劫。
所以云梦泽的那场喜事,终是要在她眼前重演一次吗?
桑榆看了须臾挡在她跟前的英挺背影,又看了眼小船上满脸担忧的小兰花,强撑着愈发不适的内息,伸手想去拉那截冰蓝广袖。
身子陡然生出恶寒,她连忙攥住胸前衣料。
这边,云中君哪里还敢直面回答,避重就轻地说:“桑榆此事的确是本君误会了,也早已同她说明白了,长珩,莫要再论。”
“本座倒是不知,你们水云天之主所谓的误会,竟是逼得不过五百年仙龄的小仙子,活生生敲碎自己的真身。”
东方青苍嗤笑一声,随即嫌弃地望向沉默不语的桑榆。
长珩没来前不是凶得很吗?
怎么,心上人来了云中君不杀了,架也不打了?
继续激她动手的话刚要出口,东方青苍蓦地消声,眯了眯眼。
不对劲。
这小东西状态,有点儿不对劲。
听了这话,长珩心头血肉更是疼痛,他难堪地低下头,缓缓道:“误会也好,别的解释也罢,我自是要为阿榆讨回公道。”
云中君大惊,阒然提声:“长珩,你当真要信东方青苍的话,于此公然叛乱吗?”
看着手中泛着蓝光的长剑,耳边是执迷不悟的虚伪之词。
长珩没再犹豫,抬头望向云中君,目光如炬:“长珩从前敬重兄君,几万年来恪守天规唯兄君马首是瞻,可历经人世间这一劫,长珩明白了很多。”
“直至今日长珩才明白,在兄君眼中,母神拳拳爱子之心是怯懦,长珩挂念钟情之人是踏错,世间种种真情在兄君眼中不过是愚昧和不堪。”
“若这荒谬之事便是天规。”
“长珩反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