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听到他平稳了气息,才微微扬起脸,“可我是诚心的。我为子铮抄《药师经》,愿你此身光明澄澈、远离病苦。若你今生安泰、国运昌盛,只需用我一点点心血,我是全心全意、求之不得的。子铮就成全我吧。”
他慢慢才垂下头注视着她,满室灯火不及她眼中的光彩,他爱透了她此时的温顺婉娩。别说是这点抄经的愿望,她就说是要皇后凤印,他也恨不得立刻去给她抢了来。
严铮一手托住她纤弱的下巴,沿着细白的脖颈轻抚着,拇指便触到了那一小截凸起的疤痕,心海上顿时翻涌起绵绵的波浪。
她仰着脸微微一笑,任他托着下颚,又歪过头靠在他手臂上,尽是乖巧妩媚之态。
“起来。我不闹你。”他恐怕也很难克制,起身回对面位置批折去了。
她心上的弦这才松了,撑着膝头站起来,看桌上有干涸的血迹,钵盂里的血有一半满,却也不坐下继续誊抄,而是转到严铮那边,调墨续茶、红袖添香。
他现在老实了,端着奏章心无杂念,却又问她,“怎么不抄你的,快到亥时了。”
她眼波流转,在他脸上一转,“我再陪你一会儿。看完这几本,就该回乾元殿去了。”
他自知无法,低叹了一声。到亥时一刻,叫人进来收拾东西。
“我明天再来看你。不许自己割血,听到了吗?”他停在滴水檐下,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
她重重点了点头,视线却越过他,看到严若橝及一大堆侍卫内官宫女都守在她的小院里,把如盖的积雪踩得一塌糊涂。
“子铮若明天还来,不要带这么多人好不好?我本来坐在那儿,可以看极好的雪景。”她指了指那张美人榻。
他略偏头一看,向那些人扬扬下巴,“你们,去淘干净的雪来,把踩坏的地方都弄回去。以后都退到外面,不必跟进来。”
“传出去倒是我为难他们了。”她低头浅笑,那点娇柔的羞涩一一映在众人眼中。
一顿晚饭的功夫,舜才人复宠了。
严铮只将奏章带了回去,抱着东西的小太监都不敢随意下脚了,几乎都是踮脚踩在之前的脚印上跳出去的。
房门一关,她便收敛了笑意,看着凭空多出来的书桌占去许多空间,本就狭小的房间更加逼仄,心中凭添郁郁。
留下值夜的沅萝也跟了进来,“娘娘今晚还抄经吗?我来续蜡烛灯油。”
“不必了,还是慢慢抄吧。”
能躲一天是一天。
沅萝哦了一声,就去收拾书案,看到钵盂中的血和浸透了棉布,惊讶道,“娘娘又割伤了?流了这样多血?”便火急火燎地要来撩她的袖子。
她这才虚弱地笑出了声,“不是我的血,去洗了吧,别脏了我的笔墨。”
沅萝不肯,非要看过她的手臂才放心,乖乖地去了。房门一开,瞥见果然许多人在院中侍弄积雪。可天然而成的雪盖哪能人为复刻,只不过……
她叫住沅萝,“明天去内务府借炭吧,这次该能借得到了。”
次日严铮下午就来了,磨到晚上戌时末才走,第三日又来吃了午饭。两人对案而坐时,共享一室烛光,倒也是琴瑟在御的静好模样。
第四日到了快到下朝的时候,舜华带上一匣子抄完的经文,去了集贤宫。
太后听说她过来,手上捻着佛珠的速度都不由加快了,“她又做什么,晦气。”
“舜才人说抄了血经,想供在明日的法会上。”女官比划了一下锦匣的大小,“挺重的一盒子。”
太后心里一动,皇家给的供奉从未有过血经,若能叫崇虚寺借此宣扬出去,她倒能积不少功德,“那就叫才人进来吧。”
舜华没施粉黛,又刻意穿得单薄,托着一匣子血书跪在佛堂里,有些负荆请罪的意思。
太后没叫她起来,先叫女官接了经文翻给她看,自己离了两尺远,一手虚虚掩在鼻尖,生怕闻到血腥气。只看了几页,就道搁下吧。
“舜才人有心了。哀家听说陛下已经解了你的禁足,但说起六宫之事,皇后怀着龙胎,无力执掌,已将凤印托付给哀家,你禁足何时能解,当由哀家盖过凤印才能作数。但念在才人为法会积了阴骘,哀家也就默许了。”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她郑重肃拜,垂头看着太后绣鞋上的牡丹图样,“臣妾自知无福位列法会,只有一个不情之请,求娘娘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