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
殿中一片宁静,只有铜壶滴漏之声规律地响着,一滴一滴落在人的耐心上。
盛装华服的王令荷微微一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起身来扶舜华。
“舜姐姐比我大呢,规矩做过,往后不必再如此了。”
舜华也报之一笑,“您是太子妃,嫔妾不好失礼,更不敢以姐姐自居。”
王令荷听了眼神黯淡,竟要将众人都屏退,叫舜华在旁落座。舜华颦眉不解,只轻轻拂开她要来搀的手问道,“太子妃这是何意?”
“令荷不敢忝居太子妃之位,只是外祖父要求,不敢不从。我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姐姐,不如我把名分让给姐姐,让姐姐来做太子妃、陪伴殿下左右,好不好?”
舜华口中平静道,“宫城之内,没有那些儿女情长。太子妃是天子为殿下礼聘的正室,又岂能说那个让字?礼佛之人,可不打诳语。”
王令荷摸了摸下颌,厚厚的脂粉下,是太子昨夜掐伤的淡红痕迹,“第一次见到太子,我就明白和他没有姻缘,更何况太子厌恶我的出身,我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都是外祖父逼我吃药成婚,我一百个不愿意,没人为我做主。”
舜华看着她唱念做打,心中作呕,“我与太子只是君臣,你和他才是夫妻,我岂能替他接受?”
王令荷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凄凄惨惨好不可怜,“我惧怕太子,不敢对他说,请姐姐转告太子殿下,好不好?”
她竟有些好笑,想着王氏怎么使出这样的昏招,难道上一世的小五,竟输给了这样的伎俩吗?
但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微弯了弯腰,“太子妃,我也不敢觊觎妃位,更不敢说这僭越的话。若无其他事,我就回去了。今日疲劳,还请太子妃体量。”径自走了。
门外侍立的只有秦白岚,她回头看看王令荷呆立在那儿垂头淌泪,只管沉默不语,送了舜华回琼琚阁。
她将按例拨给太子嫔的内官、宫婢领进来一一认了,“这些人是殿下首肯的,娘娘可以放心地用。”
又端出厚厚一沓账册,放在舜华面前,“殿下说,阖宫内务也要尽快交给娘娘,这些账簿与记档娘娘先看着,我会逐一向娘娘交接。”
舜华心头一热,随手拿过一本翻看,项目繁浩,需费不少功夫,又问秦白岚,“王氏是三司使家出身,殿下不将账目给她管吗?我只在嫔位,岂不招人口舌?”
秦白岚永远是那宠辱于我无关的平静,回想这五日来王令荷的境遇,却也有些不忍,“娘娘想必知道王氏的出身,并非真正的三司使孙女,她心性单纯,并没有管事的才能。太子殿下将厚望寄予娘娘,请娘娘放心。”
心性单纯?舜华讶异,沉默着打量眼前人,自疑难道看错了她的飒朗。秦白岚却已读懂了她的眼神,“我失言了,路遥知马力,娘娘相信自己的直觉即可。”
这是自然,她已有前车之鉴,自认有优于常人的直觉,“你们且去忙吧,账册我慢慢看,有不通之处,会差人去请司正。”
她安心看了一会儿,再抬头已是黄昏。小宫女进来伺候茶水饭食,点燃了房中数支红烛。她这才撂下账册,重拾白天遮面的团扇,就着暖色灯火细看。
他们的婚礼仓促潦草,更不知新郎几时回来?天下岂有这样无情的人家?
却又不禁窃喜,他是严铮啊,若她要嫁的太子是燕王那一般混账人物,可怎么办呢,幸而是严铮啊,哪怕放心等等又如何……
谁知这一等竟真就过去了四天。
严铮在帝陵工事数着日子,区区一条墓道却屡屡出错,今日塌了南面,明日又塌北面,都是无伤大雅的细碎功夫,朝中却一封封急令追来,说是不祥之兆,请督造官彻查。
他被一群装模作样的臣僚逼得怒火攻心,恨不能杀了工头泄愤。磨了三日,他归心似箭已忍无可忍,将役夫齐聚在墓道中颁了口谕,将每一方夯土贴上记名的布条,塌了哪里,就拿谁祭天。
终于没人再做手脚。
第四日,他连夜赶回宫中,纵马飞奔在夜色下的驰道。
宫墙上的侍卫大惊失色,高喊来者下马,他置若罔闻,侍卫司统领看不清来人,险些就要放箭,待看清太子服色,只得连滚带爬下来拦马。
骏马月下长嘶鸣,惊得各处鸟雀乍啼振翅,严铮立马持缰,一双衣袖迎风鼓起、猎猎作响,他生了青青的一片胡茬,眼中尽是血丝,睚眦欲裂,勒马吼道,“你也敢拦我!”
“驰道纵马入宫是死罪!请太子殿下从卑职身上踏过去!”统领跪在马下,近处的侍卫也接连跳下女墙,齐齐跪倒。
侍卫也要逼他!
还有人在等他,为什么所有人都来逼他?
是因为他德不配位?还是因为他尸位素餐?不,都不是!
王暮欺辱他,朝臣背叛他,万事不肯随他心愿,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握住生杀之权!
对权力的渴望转瞬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