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民易虐
,“‘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我如无记错的话,这一句却是张巡卒与我说的罢?学生很是受教。”
“既是人,也是贱虫,不打如何招供?”
忽而提声一喝,“打!”。
连且韩征都吓得双股又是一软。
张固几将一口牙咬碎了,才堪堪忍过十几刑杖,实在耐不住开口求饶,鲁惇只是静静看着,待杖至二十,才一摆手,刑杖停下又问,“张巡卒有话说?”。
张固却只唏嘘呼气,并无其它的言语。
鲁惇让衙隶与他扔去纸笔,“将他们名姓,还有你经年所为,都与府君写下来。”。
张固伏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衙隶因举起刑杖,将其身后杖得皮开血绽碎肉横飞,张固口中也只有呼号,却无半句实在口供。
鲁惇轻哼一声,让那衙隶停手,慢慢蹲下身去,低声道,“我知道,张巡卒在想什么。”。
“我只不过假张虎威挟私报复而已,终却无法真能将你张巡卒如何,只若撑过了这一时疼痛,之后便就又是你张巡卒说了算了。”
“可若失口将那锻炼罗织、戕害虐杀之事供说出来,那就只且死路一条了,是么?”
张固赤红双目略带惊愕地看向鲁惇,却听他声色愈发低轻地在他耳边道,“其实你错了,我并无意取你性命,更无心取你口供。”心上更是疑惑不解,又听一句,“我并不愿自己身上再惹上官司,也不愿自己手上再沾上鲜血。”。
“我鲁惇从来都是个甚有自知之明之人,心中无比明白,以我鲁惇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将你张巡卒如何。是以,也不欲将张巡卒如何,此举就只略加报复稍解哀恨罢了。”
“而此问讯之事,不过也只是个我‘挟私报复’的‘正当’理由而已。是以——”
“其实我比你更希望,你不要松口招供。”
“至若这百八十杖,是为因与我作证而遭几位官爷特意关照过的刘脉所杖的。刘脉伏躺了几快一月才能且起身,张巡卒怎么着,也该伏躺二月罢?”
“张固你且记住了,我鲁惇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你就不怕——”
鲁惇知他要说什么,低低一笑道,“我怕什么?”。
“我就只是个‘引子’罢了——”
声气一顿,声色颇带玩味道,“张巡卒这样铁面无私赏罚信明之人,若使一朝倒了权落了水,却不知是施救的人多?还是痛打的人多呢?我们且看着吧。”。
“张巡卒信且不信,贱虫的冤魂怨魄,也是会索命的——”
张固依因这番话的惊愕骇惧还未过去,那衙隶又将他撕扯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手足廿指已为鼠弹筝那铜丝筝弦反缚住,全然无法动弹,他惊恐至几近失声道,“鲁惇,你要作什么?”。
鲁惇笑道,“张巡卒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然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了——”顿而一笑道,“也可说是,许久未曾操琴而歌,此心此手都是痒得实在难耐。”
“这筝虽也未曾弹奏过,想来也是一样道理。待我试试——”。
一边的韩征早即看得骨酥腿软,若非是三弟韩彻从后将他暗暗托住,此时早即软瘫在了地上。
这时见鲁惇只是用那小锤轻轻将其上铜丝筝弦拨了两拨——分明看上去全无那铜皮刑杖造成的损伤严重可怖——可张固那叫声却是极为的悲凄阴惨,因就拖着酸软的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只那两下,那铜丝已勒进指节皮肉里去了,手足指趾瞬然冒出十几道极细的血线来——
直再咚咚三五下重击过去后,忽而就有一块物什飞溅出来,韩征顺着那轨迹,低头一看时,才道是一块碎肉,那上面还带着一小片骨头,登时吓得彻底软了下去,在胸腔里压抑了许久的酸液终是张口呕了出来——
韩彻费了全身的气力才将二兄再行硬扯起来,而他自己也是汗洽股栗,全无法保持镇定从容。
更在那看到不重的力道即令其皮肉尽脱白骨可见之景象,以及那一声声惨绝人寰毛骨悚然的哀嘶之中,直觉毛骨倒竖心惊肉跳不已——
也才知道子厚手指上那伤是如何得来的,也即明白了他为何会有那样深切的恨意。
此恶蠹几乎废去了那双用以飞文染翰、操琴鼓瑟的手——
之于他们这些人而言,这双手,几同于他们的性命。
他实在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这样残虐不仁惨无人道之刑具,又是怎样人面兽心穷凶极虐之人,才会造作出这样的东西来——
一至张固完全嘶吼失声,全无气力地昏厥在地时,衙隶才将那鼠弹筝从张固仍在不断痉挛抽搐的手足上拆卸下来,扔与先前那些沾着鲜血的刑具一起。
鲁惇于火盆里引燃一根火把,扔到那堆非法刑具之上,于迸裂火光之中走到怛然失色的韩征韩彻二人身侧,背临火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