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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饭涂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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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已让阿爷封绝了府中消息,短期内郎主不会知晓的。”

“先生此时就在京中,早当有了行动才是。”

沈淙赶回府中时,从管事蔡襄口中得知父亲与姨娘都已睡下,才不觉松了口气,这几日忙着预备张罗垢墇二人的贺宴也是累得不轻,“襄叔,临漳的商事出了点麻烦,我要出去几日,你跟父亲姨娘说一声,好教他们不要担心。”。

“哎好!大公子出门也要当心——”

蔡襄叮嘱的话语说到一半,抬头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那之后没两日,荥阳就已传开,沈泽川养的两只小恶犬为下了皇城司诏狱了。

(三)

元熙二十一年八月庚辰日,户部巡官崔征因疾辞任,返乡养疴,未几便逝。依制,父母丧亡,为子女者,当守制三年,其间不为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崔征二子崔实、崔逢自是依制去职丁忧不谈。

然博陵崔氏长孙崔垢,却是生于元熙二十三年重五,是为崔实醉酒逼淫府俾所出。崔实不曾娶妻,又是居丧生子,便隐嗣于其弟崔逢名下,取名为垢,户帖上记为元熙二十五年重五。后崔逢有子墇,因长兄无子,便将崔垢过继于崔实,因之崔垢的户籍最终又录于崔实名下。

此一段秘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之后他那从弟崔墇为人诱骗作赌戏,将他输给馆阁做了倌儿,他几次寻机逃脱却又为捉了回去,直到有一回遇上游历至博陵的沈家郎主沈钦,才将他赎了出来,并收他为徒带他回了沈府。后来从弟崔墇也因要来牛溪塾就学,为即将要去荆州赴任的二叔崔逢托付给了几代都为世交好友的沈家世叔,也就是他的师父。

他们的食饮起居,甚至于功课考选,都由沈家大公子亲自照管操办,可以说他们二人几乎是泽川师兄一手带大的——

想当初他刚进沈府时,泽川师兄问他要不要如墇儿那样去牛溪塾进学,他是想去的,可他那父亲为了不让沈氏二子沈错的悲剧于崔家重演,便彻底断绝了他识文断字的念想,一力要将他养成个睁眼瞎子,可这些事他如何能跟师兄说,便只道,“阿垢满身尘垢,如何近得墨香?”。

“于这尘世中行走,谁不是满身尘垢?我等虽不能择其出身,却可自决其将来。你只若守正不移,砥砺廉隅,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如此尧舜不能荣其素朴,桀纣无以污其清尘。”泽川师兄告诉他,有尘垢在身,涤清便是。

还为他起了“清尘”的表字,还说待他加冠之时,便即赠予他。

(四)

“师兄该入京了吧?”

皇城司诏狱之中,除去那方狭小通风口透进来的清冷月色,四下里都是暗沉沉的,崔垢以石子在地上不住地写着“清尘”二字,君子二十而冠,他很快就可以加冠了,也终于可以用这个表字了,可——

可到后来,他才明白,有些尘垢,是涤不清的。

只因那不是“垢”,是“债”,还是最还不清的“人命债”。

明明已是暮春三月了,可崔墇还是感到凛冽的寒气不断侵入他肌骨,将他这一身血脉都冻凝住了,全身都蜷缩着,口齿还且不住打颤,“如是快的话,这两日便到了。”。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崔墇也跟着轻叹了一句,“是,要结束了。”。

崔垢回过头来问,“怕么?”。

“有阿兄在,不怕。”

“有墇儿在,阿兄也不怕。”

二人于黑暗中,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笑。

崔垢面上的笑又即时僵滞了一瞬,“我只是有些怕,怕看到师兄的反应。”。

崔墇沉默了一刻,勉强挤出笑来,“有我在”。

他曾说过的,“我来为你负这一身尘垢”。

二人又静静坐了很久,还是崔墇开口再打破了沉寂,“若这是最后一晚了,阿兄有话要跟我说么?”。

那一点点月光的清辉流转在其人睫羽之上,映出极为柔和的光芒,手指摩挲着衣袖边沿指腹大小的僵硬渍迹,忽而有了一点不顾一切的冲动和坦然,凑身过去,近在咫尺时,却又生生停住了,转瞬就要躲开,“阿兄,我冷。”。

“那我将衣服给你——”

“不必这么麻烦,阿兄抱着我就好了——”

崔垢转过脸去,“胡闹!”。

那点清辉就正好落在他侧脸上,这样皎然的月色,是会洗去他们的罪孽?还是会加深他们的罪孽?

他们这样的人,天良丧尽,人伦灭尽,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在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是一样的,他们已然堕入这寒冰冷狱中,若是再不相拥取暖,他怕,怕他们都活不到师兄来跟他们清那人命债。

“阿兄,对不起。”

崔垢转而才明白了那句对不起隐含的意思。

可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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