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邪佛(十)
吃个年夜饭,也是花团锦簇,极大阵仗的舞乐百戏在宫前殿和丹墀下纷纷闹闹,后宫以皇后为首,场面话说过一遍,便开始觥筹交错。
秦姜是郡主的身份,在一众王孙中不算太显眼,又多灌了几杯酒,在馨暖香融的大殿里觉得眼前犯晕。
这样的欢闹之中,她左右环望,并没有看见苏吴。
半晌才想起来,这是后宫筵席,只有一堆女人们,哪来的苏吴。
她坨红着面颊,将吃来觉得鲜美的玫瑰蜜酥交给宫人,“再添些,装进食盒给我。”
那蜜酥尚温热,伶俐的宫人果然添置了几块完整漂亮的,用有温炭隔层的红漆食盒盛了,搀扶着秦姜,遛出大殿。
她循着宫人的指点向外而去。
处处张灯结彩,连平日幽暗的角落也被照得通亮。朱墙连绵,长乐未央,她身披狐裘大氅,拎着食盒,并不觉寒冷,反头脑清醒了些。
外宫卡口处有人侍立,正是卯九,见秦姜走过,忙回前殿禀报。
窦灵犀在外宫大殿里与人饮酒,闻言匆忙撇下攀谈笼络的官员,趁夜追了上去。
秦姜在无边无际的不夜宫城里走着,身后之人由远而近,裹挟着寒夜之息,向她道:“你去哪儿?”
接着一只手轻巧地将她的食盒捞了去。
“窦小侯爷?”她一愣。
他一身年节规制的红黑朝服在花树寒星之间,多了一分庄重沉稳,眼眸很亮,抬了抬食盒,问:“带吃的给苏先生?”
她点点头。
苏吴虽住在宫里,但没有品阶,前殿的王公朝臣们的筵席他不可能参加。
“他自有人伺候,何用你带?”小侯爷有些吃味,却仍拿稳了食盒,与她同去。
外宫也很是热闹,除了巡值的侍卫,内侍和宫人们则成群聚集,摆着酒宴。一个内侍将二人带到苏吴的居处,并道:“苏先生午后便出去了,并未说何时回来。”
窦灵犀挥挥手,他便一溜烟似地回去吃酒了。
“怎么样?”他带着她从朱翠雕漆的游廊一路走来,进了院,嗤笑道:“你记挂着他,他可没把你放在心上。”
秦姜横了他一眼,对他的挑拨无动于衷。
两人并未进屋,找了处檐下的石阶坐了。她把食盒拿来放在自己一侧,从这个方向,正能望见朱红的宫墙之上,一簇簇于夜空升起的烟花,消逝之际,又有万千绽放天际,似乎永止歇。
寒风送来了不知何处的管弦笙箫。她裹紧大氅,抬头看着,觉得这样也好,她等着他,只要不见面,就可以怀着希望,或许什么时候,他就含笑从外而来,对她说,“我娶你。”
窦灵犀看着她。
今日喜庆,她不能够再以守孝的名义,拒绝装扮,于是梳得精致的发髻上终于多了几样翡翠或黄金的簪钗,只是仍戴着那支白梅拥雪的玉珠花。
“你就这么宝贝这支珠花?”他纳闷。
秦姜闻言,一手摸到了珠花,不由笑了起来,澄澈的眼眸弯成了两轮新月,“这是苏吴送我的。”
就是那次他的赔礼。
窦小侯爷简直没眼看,只觉得她和京中那些看脸下菜的无知少女们一样肤浅,酸溜溜说了一句,“你想嫁的人就是他?”
被一语戳破心事,她微微地脸红了。
“他有什么好?”他皱着眉数落,“不就是脸长得好看一点?”
她认真想了想,一条条列出来,“还有武功高、聪明、稳重、包容、耐心、实在……”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
一会儿,开始罗列自己:“我也不差啊!我比他有钱有权,比他风趣,比他会哄你开心……对了,我还比他年轻!”
说完了,发现秦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他嘟哝了一句。
陪她枯坐看着烟花,不知多久,见秦姜摸了摸食盒,有些惋惜,“已经凉了。”
玫瑰蜜酥要趁热才好吃,凉了,上面的蜜就成了碴子,吃着沙口。
原来他们已经等了这么久。
烟花仍未停歇,但苏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抑或他今夜并不回来。
可他在京城并没有故旧,能去哪儿呢?
窦灵犀觑着那食盒,忝着脸索要,“我饿了。”
“你不用陪我,先回去赴宴吧。”她道。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