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篇·告白

苏吴再也维持不住镇静了。

他扶住她的双手先是一僵，似乎紧了紧。就在秦姜以为他要抱住自己时，他却将她轻轻推开。

再睁开，两人呼吸萦绕，气息皆是不稳。

“你……”他看着她水润却澄净的双眼，那句“你喝醉了”怎么也说不出口，但脸色却红如赤霞，别有一份艳丽夺目。

“莫要玩笑。”他终究压下心底那一丝欢喜，待到面上红意散尽，最终开口。

她眼眸一颤，在这一刻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直视他，声音羞赧却坚定，“我心悦你。”

历历往事皆浮现心头。他躺在法华寺幽暗的小榻上，他坐在悬壶馆里诊脉抓药，他背着她走在幽邃漆黑的山洞小径里，他在船头月下遥遥的笑意。

纵使他有数不清的迷雾，她所完全不知晓的过往，她还是喜欢他。

苏吴却别开了眼，不去看她眼中的赤诚和热烈，仿佛这样就能躲避这份灼热的情感。他把她拉了起来，退开两步，有意拉开一些距离，只道：“你不该……你应当有更好的归宿。我……不合适。”

“为什么？”秦姜的眼亮得好似骄阳，又近前几步，微仰着头执着地看他，“你哪里不合适？你对我无意？”

苏吴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逼到后退，也头一次感受到这种两难的窘迫，不复了往日冷静自持。

他依旧说着拙劣的拒绝话语：“你该和那些适合的儿郎们诉衷情，不是我。”

连着被拒绝两次，说不气馁是假的。秦姜那颗快要迸出胸膛的心又慢悠悠荡到谷底。她有些不甘心，紧盯着他的脸，一丝神情也不放过。

她在苏吴的脸上看到了伪装的冷漠。他眼底的犹豫出卖了他。

“你心动了，对不对？”她抿唇微笑起来，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我中意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是谁。你不用为了你的身份而迟疑，况且，我也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宿凤……”

他的视线蓦然盯过来，眸中有三分惊、三分冷，三分疑。

秦姜被他看得一愣，到嘴边的话也卡住了。

苏吴道：“你知道了什么？”

他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半晌，他叹了一声。

他拿她能有什么办法？细胳膊细腿的，不堪一击，难道他还能把她杀了、关了？

他换了个问法：“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直觉话题好像转到了奇怪的方向，但为了卸下他眼底的防备，索性实话实说，“你说你是个大夫，但哪个大夫有你这般厉害？椒娘说，以你的身手，可跻身武林顶级高手之列。况且无泯又说你手持六合剑，武功心法皆是宿凤梧所用；相貌又与宿凤梧绝似。他信转世，我可不信。”

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好像敲打在他的心尖。

一只飞鸟鸣叫着划破林空的罅隙。苏吴出了一会神，才低低地笑起来，“果真聪明。”

她对这夸奖不以为然，斗大的线索就摆在眼前，只要不瞎，就都能看出来吧。

她的表情依然很热忱。

他揉了揉额心，“你不觉得乱力怪神？”

一甲子，无论是旧友还是旧仇，都一个个故去了，而只有他不仅活着，还比从前年轻更甚。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荒谬？

“这没什么。”秦姜依旧执着他的衣袖，并且暗搓搓地、一点一点触碰到了他的手，“连张仇摔下悬崖，都没有死，宿凤梧那么高的身手，没死并不足为奇。”

苏吴微低着头看她。

她说话的时候，脸颊一动一动，嘴唇翕张的样子，很可爱。

但她说出的话又是那么惊骇世俗。

“我……”她那么直白，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内心一片欢跃，面上却带着安慰的神色，“无妨，你并不能选择你的身世。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在我心中，你就是你。”

她微微红着脸，把曾经跟那些街溜子学的哄姑娘那套话拿来说给他听。

果然，苏大夫看着很有一丝动容的样子。

“你无需自卑。你看，你医术精湛，武功高强，光是这两点，就足够让世人歆羡的了。”她再接再厉，说着哄他的情话：“更遑论这幅相貌……也不知会让多少姑娘家脸红，就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