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结
“果然,昨日我听说你闯晖正殿,再查验父王尸首时,就预料到,你已经有所怀疑。”他道。
“怎么能说闯呢?”她凉凉回道:“我可是手持世子令牌,光明正大地进入晖正殿的。那晚王爷伤口被血污所覆,所以连仵作也没有发现伤处的蹊跷。但当伤口被洗净,肉色泛白,就自然显现。”
说到这里,她再度回忆赵元朗的每一个步骤,也不得为之拍案叫绝。
“世子才是真正聪明。您居然能想出用冰块填补伤处,延缓血流这样的妙法。”秦姜实在佩服,“这样一来,您大可从容不迫地到厨房,以换冰碗的理由,不在当场。再配合蛮金蝎带血的金钩,谁不会以为人是他杀的呢?”
赵元朗一时无言。
半晌他似乎认输,“但还是被你揭穿,所以,算不得什么妙法。”
他带来的酒,他自己饮尽;正如他所犯恶行,苦果他一人独吞。
“杀死自己的君父,是什么感觉呢?”她叹息道:“无人与你分享痛苦。你在去厨房的一路上,想必滋味很不好受吧?”
他捏着杯子,听她替自己回忆,那条不见光的回廊路上,黑暗之中,他于一瞬间的崩溃与绝望。
但到了光亮处,他重新带上言笑晏晏的面具,掩盖心中撕裂的深渊,压住心底的那个声音——
真恶心,你这个伪君子。
“你知道吗,我曾见过惜云。”秦姜的声音在孤寂中缓缓响起,“她一定以为我是你的新欢,所以才想偷偷地见一见我,看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让她失望了,她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女子。她为你不值。
“一个青楼女子,眼看心爱的情郎中意于他人,不去自怜、争宠,而是替他不值,想必她爱你极深。她写下诀别信,让人以为一切是她和蛮金蝎所为;人都已经死了,用生命换来的‘真相’,谁会不信呢?”
赵元朗默然不语。他任由她一层一层揭开迷雾,虽然每一层都撕在他的伤疤之上,但依旧无动于衷。
“蒙君厚意,再拜长绝。”她重又念气最后一句,叹息,“这才是她真正想要对你说的吧。连告别都只能掩藏在虚假之中。”
秦姜终于喝下了她的第一杯酒,也是壶中最后一杯。
他声色喑哑黯淡,“她是个很执拗的女子。”
阿锦出嫁后,听闻她过得不好,他苦闷却毫无办法。
只是因缘巧合,惜云被他所见,那两个浅浅的梨涡,灵动可爱,像极了阿锦。但性子却天差地别,阿锦柔弱,惜云却倔得像头驴。
初见之时,她就一身鞭伤,妄图逃走,被鸨母抓回来,又打得一身伤。
他头一次心生不忍,觉得如果就此离去,下次来可能世上就少了这么一人,因此花钱将她赎下,给了银两,让她自找出路。
结果她用这些钱买了个小宅,竟还敢向他递话,要报救命之恩。
这么荒唐,距离现在,却也也过了好几年。
“有时候我想,如果她真的是阿锦,这样又倔又爆的臭脾气,一定不会被夫家欺负。”他涩声道:“我果然是个废物,想护的人都护不住,想做的事,又搞砸了。”
两人谈了一刻,直到声音渐绝,长夜将尽。就在秦姜以为他们已经无话可谈的时候,赵元朗却看了过来。
她被他看得发毛,不禁道:“天色不早,世子应该去歇下了。”
“惜云死了。”他忽道:“现在,你就是唯一知晓真相的人。”
呵,终于提到了这一茬。
她冷笑一声,看尽他眼底的猜忌,“赵世子,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不厚道。”
“你逃不出去。”赵元朗道:“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手,不仅你,连你的夫人、丫鬟,都逃不出去。”
空气瞬间凝滞。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夫、人。”他笑了,似乎很为自己扳回一局而自得,“根本没有什么秦蓟吧。自从前年秋天,你和你的哥哥一同赴任。自此之后,便从未有人同时见过你们二人。善县时是‘秦蓟’,通州扶棺回乡,是‘秦姜’;我当时便奇怪,母孝期间,秦蓟为何一去不回,而你却出乎意料地机敏冷静,丝毫不像普通女子。想来赴任之时,你们遭遇贼匪,秦蓟已经死了,对不对?”
秦姜觉得自己受伤的心不需要再被锤炼一次。
她讨厌赵元朗。
而赵世子还在插刀子,“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秘密上告朝廷,会如何?”
“世子,人太自满是会吃亏的。”秦姜回答:“我说了,从我第一次和你见面,就知道你不厚道。我知道你的秘密,还敢安眠,自然是因为我有后手。
“你一定得放我走,因为我已经把关于此事的书信寄送出去了。如果届时没有我亲自取信,三绝书斋候逾三日,便会继续把信寄出,直达窦小侯爷那里。哦对了,和书信一并寄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