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宫之行
贵妃豆蔻年华溘然离世,此等消息传出宫墙,举国哗然。
蔺家族人自是哀恸不已,蔺太宰于朝堂之上取下朝冠,满头白发跪倒在金殿之上,痛哭哀求少年帝王准许自己辞官归隐。
满朝文武无不动容。
少帝亲自上前将其搀扶起身,眼含热泪言辞恳切,“自贵妃入宫,性情温顺娴淑,深得朕心。太宰痛失血亲,而朕也失去了心中挚爱,太宰之痛,朕感同身受。朕自知此时论及国家大义实为不该,然朕亲政时日不多,一应国事尚依仗太宰与诸位臣工辅佐,伊人已去,若太宰此时也要辞官,朕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情深意切,令站在金殿末位一隅的韩越微微皱了眉。
蔺太宰闻听此言,涕泪纵横,只得暂且告假,被内侍官搀扶而去。
而后内侍官宣读旨意,无非是溢赞追封之词。
韩越斗胆抬头看着那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他双目泛红,神情哀痛,此时的少帝,与昨夜所见判若两人。
这位少年帝王素来霁月清风,处事恭谨,勤政爱民,世人皆称颂其贤明。
如今看来,帝王之家,又岂有纯善之辈。
蔺氏的丧仪整整持续了四十九日。
即受追封,便同国丧,满城缟素,举国悲声。
如此大费周章,少年帝王却仍嫌不足,他不仅每日守在灵前失魂落魄,还频频下令责问礼部办事不力。
直到众宗亲大臣齐齐上书,言说历朝历代素无当朝皇后尚在,便追封妃子为后的先例,蔺氏女的丧仪已逾祖制,不得再行悖逆之举,少帝方无奈听从。
但经此事,少帝还是病了一场,五日都不曾临朝。
而长公主安汀因国丧期间华服出行,受宗室严斥,勒令禁足三月。
蔺家一族自是备受皇恩,举族男丁晋封,蔺太宰虽对孙女的死因存疑,却也无力再行申辩。
而张皇后母家一族,虽心有不悦几次上书,但碍于太后旨意,亦不敢太过计较。
此事,终究如此盖棺定论。
只是韩越知晓内情,心中对蔺皇后总有几分惋惜,若她未曾嫁入皇家,断不该是如此红颜薄命。
如今的朝堂,上有皇族间至亲相争,下有外戚党羽林立,可惜她终究只是沦为了皇权制衡下的一枚棋子。
一连两月忙于宫中之事,韩越深感疲惫。
好不容易有了闲暇,他提早匆匆回了家中,闭了门户。吩咐家中的两名侍从烧了热水,烹了春茶,他要沐浴更衣,好生休憩一日。
可不待他安享片刻,侍从姚福匆匆推门前来。
“少爷,您快些起身吧,宫里来人了!”
韩越骤然睁开双目,一个趔趄爬出浴桶,“快,给我穿衣服!”
“是,是。”姚福赶忙上前协助。
韩越整理好仪容快步出门,在朱色马车前深躬下拜。
马车中走出的,乃是一位面生的内侍官,细声请他免礼。
“奴婢乃是奉太后娘娘旨意而来,想问问韩大人,陛下所托之事,办得如何了?”
闻听是太后宫中之人,韩越刚刚站直的身子又躬了下去,听得太后的问话,韩越心中慌乱,忙跪地请罪。
“请太后娘娘恕罪,下官近日忙于宫务,尚未完成陛下所托之事,下官惶恐……”
那内侍却也并不气恼,微微笑了一笑。
“礼部近来辛苦,此事太后也是明白的,韩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只是公主之事,太后娘娘素来忧心难安,故而有请韩大人,明日午后,前往凤梧宫回话。”
“下官遵旨。”
那内侍也不多言,回到马车之中,便着人离开。
韩越待那马车走远,才站直了腰身,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院内,他吩咐姚福闭门谢客。
既然明日要去凤梧宫回话,今夜他必定要理出一份名单来,免得性命攸关。
步至书房,韩越唤来姚安铺纸研墨,继而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少爷,您可莫怪小人多嘴,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京城,您当年好歹也是状元郎,当初何等风光,可如今为官五年,不仅没有大富大贵,这日子反而愈发不好过了。要小人说起来,咱们还不如回江陵城去,做个地方县丞,也好过整日在这京中战战兢兢啊。”姚安一边为他整理桌案,一边絮絮念叨。
“有道理!”姚福在一旁附言。
姚安和姚福打小就跟随自己,衣食住行样样打理得当,离家之时有他们相伴,父母也十分安心。韩越在京城住了数年,有他二人在,府中从未采买女婢,论起来也是为他节省了不少开支。
可这两个浑小子,如今越发没有规矩,动不动便是一顿唠叨。
韩越随手抄起一本书册打在他额头。
没大没小,还教育起主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