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口
他所愿得偿,还祈愿他前程似锦无岁不逢春。
至于爱情,她只字不提。
因为那时候她对长久还没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在“共度余生”这件事情上,她只相信陆聿哲一人。
从殿宇出来后他伸出手腕站在菩提树下,口气纵容又得意:“你给我戴上。”
林池安笑笑,帮他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袖口,而在红绳结口完整拉好的那一瞬,陆聿哲忽然抬手,用这根手绳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三月春始,焚香散花之路香客如云。
他站在光下,笑得不知怯不知愁,仿佛日月都藏在眉间——“你那样虔诚替我求来的所有,我也都尽数祝福你。”
“我们都要好。”
时间拉回现在,林池安摸着他的手腕,垂头跪坐在床上。
陆聿哲凑近她,摩挲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引导她抒发情绪:“日子太特殊,是不是想叔叔了?”
不提还好,一提林池安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直起身子,伸出手臂环住陆聿哲,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咬着下唇狠狠点头,带着哭腔说:“下午的时候,枝枝说她跟她爸爸妈妈都呆腻了,可是我好想我爸爸。”
陆聿哲心疼地回抱住她,话里带着叹息:“我知道。”
被压抑了太久的思念与委屈,在触到闸门的一瞬间就泄了洪。林池安紧紧抱住他,对着微弱的半截月光流了好久的泪。
陆聿哲一直抚摸她的背,无视后颈的咸湿,站直了身子给她借力,安静等待她、陪伴她度过这样一场无声的苦痛。
等到林池安哭声渐止,他才稍微动了动,想给她抽纸巾。
林池安手臂用力不让他走,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有点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爸爸去世了的?旅行?毕业?还是更早?”
这是一座她自己都没法跨越的鸿沟,她曾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思考、遗憾,最后把自己变成囚徒。
当时一群人坐在一起聊天,有人问她:“诶林池安,你妈妈是英语老师那你爸爸是干嘛的啊?”
许是最缺失什么便最在意什么,而这也变成她青春期自卑的来源,一直持续到二十来岁。
可林池安用余光看到本该不知情的陆聿哲在听到那人的问话后下意识望向她,他的目光错愕,有点措手不及的意味。
陆聿哲的视线隔着满屋的靡靡,像是撕破她尊严的最后一张利爪。
但他当时的处理方式甚至算得上完美。
陆聿哲的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挡住林池安那张发僵惨白的脸,自然而然地端起两人面前的杯子,仿佛只是恰好要离开,仿佛只是合理的批评:“你问人这做什么?不觉得很不礼貌吗?”
他在社交圈里一直都是易搭讪易说话的好好公子的形象,可这句话倒也不算突兀,因为那人毕竟丢了几分教养。
问林池安话的人脸色比林池安本人还难看,急忙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没素质。”
她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弱地摇摇头,下一秒陆聿哲便用膝盖轻轻怼她的腿,语气轻松:“安安咱俩去接水喝,别理没素质。”
时机正好的调侃,场上的人都笑,一句问话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自此林池安将这个小疙瘩放在心里,他解决好了问题,她也粉饰太平,没再主动和他谈过。直到今晚再次拎出来,林池安只想要一个答案。
陆聿哲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平静地说:“有一次看材料不小心瞄到了。”
林池安闻言,深深闭上眼,最后一滴泪滑落进他的衣衫。
她摇头推开抱着的人,低头极短促地叹出一口气,语气却带着很深的倔强:
“可是陆聿哲,你在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该来问我的,而不是瞒着自己已经知道了的事实。”她向他解释道,“我觉得这样一件足够让我伤筋动骨的事情,该是我认认真真告诉你的。”
陆聿哲不懂她为什么忽然情绪激动,意欲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谁料林池安抬肘抹着眼泪,膝盖摩挲在床单上,整个人膝行着向后退了几寸,“我是单亲家庭这件事情,我觉得这是我与人交往的一个防线,是我判断一个人是否走进我内心深处的重要依据,尤其是在感情上。”
林池安抬头盯着他在黑暗中的眼睛,目光决然:“你知不知道,当男人清楚了解这件事情之后再来和我交往,本身就是一种作弊。”
——本身就是一种作弊。
她一字一顿,难以控制地上纲上线,仿佛要铁了心了跟他吵一架。
林池安属于那种自我意识很强的人,在有了性别觉醒这种观念后,她很努力地让自己变成优秀的人。学生时代考高分讨厌同情,毕业后借学历磨简历拥有还算不错的工作,在职时在数场饭局上避免自己变成下酒菜。她一步一步走得安稳踏实,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保护好了自己。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