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灯火
虽有不适之处,但九珠还是极快的适应着晋阳的一切。
包括季瑛。
虽然还尚未到服役的时候,眼下里年关还有些时日但季瑛已经忙起来了。
即使是他的的母亲季夫人也鲜少能见到他的身影,何况是九珠呢。
季家的宅子是真的小,九珠以前从来不觉得待在屋子里是件顶顶难受的事,可如今她便尝足了这滋味儿。
也不知姨母是怎么熬过这些岁月的。
季夫人的院子在九珠看来根本就不能叫院子。
天井里立着一棵玉兰花树便挤的什么也不剩了。
而这棵树是季家唯一的植物。
别的花儿朵儿的便更不用想了。
听说是季家姨父讨厌这些。
可九珠却觉得是没地儿摆,因为实在是太挤了些。
那外头的回廊只再多半个人都不行。
还没开始,九珠便已经先厌恶起了这样的日子。
这日清早,照例是去季夫人的屋子里用饭。
但隔着围墙,九珠的心思早已经被墙那头热闹鲜活的声音给撩拨动了心弦。
却不敢说。
因为季夫人不喜欢。
进了屋子,那外头的声音也没见少多少。
弄得九珠的心更痒痒了。
季夫人还在梳洗,头发挽起个鸦鬓,乌压压的坠在脑后。
因是在家里就只简简单单冠插着一把白角长梳,左右两侧加插着鲜色的绢花。
耳垂上一对碧眼珠子晃来晃去的。
九珠和丹朱守在季夫人身旁直到她擦好了面上的粉,三人这才亲亲热热的凑到桌前用饭。
一勺百合羹尝到嘴里已经半凉了。
九珠心不在焉的吃着早食,心却被外头的喧闹声给勾走了。
季夫人却浑然不觉,她一本正经的盘问丹朱新熬的药汤服用得可还有效。
“若是不好,再换个大夫来瞧便是。”
“如今才刚服了两剂,尚瞧不出个什么好坏。怕是唤了别的大夫开的也是一般的方子,若遇着那不称心的大夫,为了显得自己医术高明,胡乱用药倒更不好了。”
丹朱是久病成医,自个儿也能说个一二出来。
便劝姨母先不必着急。
一事说罢,一事又来。
季夫人又想起,自己的夫君又有好几日不曾归家。
唤来管事的问过后,得知老爷昨日又不曾回来,心里更加烦闷。
“原先是在卫所,当他忙。如今倒好,横竖就是不归家,当家里是什么虎狼窝不成。”
季夫人又问,“是不是又跟那姓吴的吃酒去了?”
见管事的不说话,季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喝酒喝酒,成天就晓得喝酒,他倒是在外头喝痛快了。等腿疼得时候,他那猫三狗四的朋友就不知哪儿去了,那时候就晓得回来找我哭腿疼了。”
季夫人的声音越来越急,又见九珠心不在焉。
心里更烦闷,却不能说她。
她原先也是这么个心性,刚到晋阳也图新鲜老想着出去逛逛。
后来险些吃了大亏。
“许是近了年节,咱们这儿挨着城隍庙,听声儿总是热闹的。可出去就不行了,外头乱得很,都是些做生意的胡人和杂胡,你不知道他们的性子,古怪得很。”
其实季夫人自个儿不爱出门,只不过她当初顶上有个杂胡的夫家长辈,在她手上很是吃了些亏、
所以心里很是怨念。
九珠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整个人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去了。
“什么乱的很,你又在和孩子们乱说些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洪亮低沉的声音。
不等丫鬟掀开帘子,就随着冷风吹进来一个壮墩墩的汉子,约莫四五十岁了,最惹人注意的是他那把胡子了,头顶反倒可怜稀疏得很。
他把摘下的帽子丢给下人,自个儿大大咧咧的挨着季夫人坐了下来。
“早上又喝粥?说了多少次我不爱喝这玩意儿,早上要用城北刘家铺子的烤饼。你说说你,多少年了都记不住。”
这便是季老爷了。
来了许多天了,这季家姨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九珠见过他的次数总是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因为他不是在外头和人喝酒,就是在外头找人来喝酒。
他一坐进来,一阵窜天的酒气就铺天盖地的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九珠坐在那里难受得要死,偏还不能走。
“哎呀,谁不知道你要吃刘家的烤饼呀,可谁知道你这人甚个时候回来,前儿买的那两斤烤饼全归你了,你要吃自个儿叫厨房的李妈给你热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