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太清一百五十七年,伏月大暑日。
陨雹飞霜。
连日来的冰雹,让琉璃城气温骤降,大暑时节破天荒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如席,从朝至夕,将地面铺就成一道绵延至天际的银色白幔。
青砖黛瓦,远山近水,全部掩映在一片白茫茫之下。
唯独那棵很有些年头的绿杨树依旧迎风挺立,霜欺雪压浑然无惧,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天色渐暝,寒意透骨,坊市铺号半天等不来一桩生意,纷纷关张打烊。
夜幕于悄然无声中袭来,在幽暗与阒寂笼罩下,偌大的琉璃城空荡得如同一潭即将吞没一切的死水。
然而城门口一处酒坊内依旧人声鼎沸,十数人趁着这天寒雪冷之际把酒闲谈,聊起近期的怪事。
一是本应烈日炎炎的大暑竟然下起了大雪,众人纷纷议论不知是何处有了冤情,才教天目难瞑,六月飞雪。
二是今岁琉璃城周边失踪了不少人,既有成群结队失踪的,也有独自离家一去不归的。此情此况,确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
好在城主给身在仙门的女儿去信告知了此事,少城主特地带了一干仙门弟子回来调查。
如今,只等她事毕后将消息传回。
杯盏叮当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门前几人闻声看去,今晨才安置好的用来抵挡寒风的毡帘被人撩起,门外钻进来一个灰袍做行商打扮的男子。
外头风雪大,他冻得几乎僵直,面上毫无血色,隐隐泛出灰白,低垂的眸却通红,仿佛冰锥子掉进眼里,钩出一把血丝。
寒风顺着他的动作倏地从外灌入,离得近的酒客不适地摸了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后颈皮。
毡帘被放下,坊内温度再次升高,这人方落座,便径直说起众人适才谈及的话题。
“少城主还没回来吗?”他问。
“没有。”小二摇头,拎着壶给他倒了一碗热黄酒。
他却没喝,缓缓扭动的脖颈似在昭示不解,他记得自己与少城主是同日出城。
如今他都回来了,少城主却依旧未归。
他不免担忧,语调便略显诡异:“少城主离城已有半月,到现在连只言片语都未曾传回,这其中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他在外行走,知晓外头已经闹翻了天,他只送完最后一批货物,便匆匆往回赶。路上虽遇上了一场兽动,但到底有惊无险,总算在城门落锁前进来了。
“呸呸呸…”
他的话刚落,便有人连“呸”三声,紧张道:“别乌鸦嘴,咱们城主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盼点好的。”
说完又瞥了这人一眼,视线触及他毫无起伏的背,不知为何总觉心窝一凉。
“我也是担心少城主…”商人僵硬辩解,“外头不太平,东境也生了乱子,寂剑门的宗主夫人都失踪了。”
又是失踪,再度提及总觉晦气,众人只好沉默饮酒。
“寂剑门的宗主夫人?你说的可是那位住在濯月台的濯月夫人?”恰有个愣头愣脑的书生起身追问,一句话解了沉肃之气。
商人却不再答,静静伫在桌前,仿佛一尊了无生机的雕塑。
旁边一人接过话头:“这话说的,除了她,绾霜仙尊还能有几位夫人?”
修仙界与他们尘界可不同。
“不会吧?”书生纳罕。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如今外头妖魔横行,湮祸横生。要不是咱们琉璃城里头有仙人舍利子护着,城主大人又时时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那真是可惜了,我记得当年这位夫人成亲之时可热闹了,我还托人揭了个囍字,特意带回来留作传家之宝。”
“真别说,不愧是仙门大宗的东西,那个字到现在都没有褪色。”
“也就你觉得这是喜气。”一人语气戏谑。
这话里隐含嘲讽,两人本就不对付,书生忍不住回叱:“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为何就算不得喜气了?别是假神仙放屁,在这装得神气。”
对方轻嗤:“真是个书呆子,只晓得埋头苦读,外头一件事不管,连这件轰动修仙界的大事都不知道。”
“那绾霜仙尊成婚不到一载便断情绝爱,转修无情道了。”
“偏你还捧着张囍字当传家宝,是想自己出家让你媳妇儿独守空房,还是想日后叫你儿子出家,好让你们老张家断子绝孙啊?”
“总不会以为你们家祖坟也能冒青烟,出现一位得道仙尊吧?”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书生听完顿住,手里的黄酒半晌没落肚,讪讪“啧”了一声才道:“想当年婚礼那般壮观,我还以为是段善缘呢。”
“这就叫门面功夫。”
“你也不想想,她一个修仙界里的废材,能得谁的敬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