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定北侯
狂风如浪,层层翻滚过无边荒漠。金黄色的沙地上血迹斑斑,在渐斜的日头下呈现出诡怖的暗黑色。
几只鹰隼高高地盘桓在头顶的天空不愿离去,似乎还在做这场战事最后的挣扎。
谢麟头盔下的双眼布满血丝,已分不清是疲累所致,亦或是杀红了眼。
胯下战马“呼噜呼噜”地哼着,四只马蹄在原地前后踱步,一副要冲锋陷阵的模样。若不是主人紧紧拽握住缰绳,它就该跑出去了。
陈雨策马近前,问道:“将军,可要乘胜追击?”
“不必。穷寇莫追。”男子的声音艰涩沙哑,是数日连续征战所致。
谢麟目视前方,那一条由战马和士兵连起来的黑线已经越退越远,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他将手中的长枪掷给陈雨,抄起马鞍上绑着的弓箭,瞄准空中的鹰隼,数箭齐发。
“嗖嗖嗖——”
羽箭破空而出,被射中的鹰隼徒劳地挣扎几下后,从高空坠落到沙地里。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由金黄逐渐转为昏黄。
收兵令下,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这一战,终于结束了。
黑色的天幕盖在沙漠上空,繁星璀璨,如帷帐上缀着点点珍珠。
军队在岭南关外十里处驻扎营寨。伤兵已连夜送回岭南关内,三百老兵负责战场清扫,捡回了不少大梁军队丢下的兵器。西北军一向军器紧缺,这一回,也是趟不小的收获。
主帅帐篷内,军医正在为坐在矮榻上的男人上药。
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横卧在他的背部,一直从左腰后侧划至右肩,血肉模糊。那军医已是见惯了这般场面,先为他仔细清理过伤口,又撒上止血的药粉,最后用纱布一层一层从后至前裹住他的身体,全程未见丝毫手抖。
谢麟扯过纱布,自己在胸口打了个结,穿上里衣。
军医温声道:“将军这处伤着实有些严重,未痊愈之前不可沾水。药方我已拟好,将军除了按时服用之外,还要谨记,切勿多动。”
青年脸上挂着的桀骜不驯的神色在老军医面前收敛得干干净净。他恭谨地点头致谢,又起身亲自送军医出了帐篷。没料到,陈雨竟然和几个下属跪在了营帐外。
“末将鲁莽!连累将军受重伤!还请将军责罚!”
“请将军责罚!”
在几日前的战斗中,陈雨身先士卒,不料被对方暗算,险些被砍下脑袋。好在谢麟长枪一挡,保住了他性命,自己却被对方的大刀狠狠剜了一刀,那盔甲当场破开,血流入注。若不是谢麟命大,恐怕早就熬不到今日。
谢麟上前,缓慢地弯下腰,将陈雨从地上扶起。
“一点皮肉伤,何至于此。”他无所谓地笑笑,“都别跪了,起来。”
陈雨脸色愧疚,看见谢麟衣襟处露出的白纱,更是懊悔不已。
谢麟环视周围,对着众多士兵高声道:“赵将军牺牲,按规矩,我资历尚浅,是不配担此大任的,只是临危受命,不得不从。诸位兄弟,若有合适人选,我谢麟愿立刻让出,绝无二话。”
士兵们眼含热泪,纷纷跪地。
—— “末将愿誓死追随谢将军!”
“好!”谢麟亦是热血沸腾,身上的伤痛也一时间远去了,“我谢麟,在此对天立誓!永驻北境,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
在越发高昂的呐喊声中,谢麟用力拍了拍陈雨的肩膀。
三日后,谢麟带领全营军士,在岭南关为牺牲的赵瑞和将士们斟酒祭旗。
那一副副盔甲、一把把长枪失去了它们的主人,但很快,它们就会有新主人。为守护家园而付出生命的前人将继续激励着生者,为守护脚下这一方土地拼尽全力。
劲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仿佛逝去的亡魂在战地上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谢麟独自坐在一处石堆上出神。
陈雨适时制止了又准备灌下一大坛子酒的谢麟:“将军有伤在身,不宜多饮。”
谢麟觑他一眼,笑嗤一声:“啰嗦。”
陈雨鼓起勇气说:“过不了多久,朝廷的封赏也该下来了。”
“老子稀罕?”谢麟眼神狠厉,望着前方,“皇帝老儿最好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我有他好看。”
陈雨叹了口气,谢将军心中的气他怎会不知。不止他俩,全营的将士又岂能不气!
大梁国物产不丰,每每冬季都东进袭扰大黎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皇帝无心朝政,好在有岭南军队驻守,多年来并无太大的损失。
去年十月,大梁集结十万兵马,南下争夺大黎岭南土地。
此时大黎积贫已久,表面繁华,实则无力一战。安宁已久的人宁愿掩耳盗铃,也不愿挣开双眼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