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十七
折扇似的银杏快要落尽之事,就到了海雾生父的忌日。
海雾生父名唤司烬,出身名门,是华谊集团上一辈的小少爷。司烬与海雾长得很像,仿佛经受过邪巫的诅咒,美人总是薄命的,他身体欠奉,生下海雾后便再无所出。家主出轨海雾的芭蕾教师后,司烬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病痛的折磨与妻主的背叛中悒郁自杀。
正是因为生父自杀,一直到出嫁,海雾都没有原谅母亲。
她不知道,这世上最不可辜负的,是一个柔弱美人的真心。
雪绘说要陪他去墓园献花,尽儿媳的责任。海雾拒绝了,他说,你日理万机脱不开身,由霁霁陪我更为妥帖。实则海雾不想让父亲见到雪绘,雪绘多次虐待他,他怕父亲知道,死后也为他伤心。
海霁知道哥哥看重忌日,一早就到司家别墅去接他。二人去扫墓前,需要先回司烬住过的老宅给灵位上香。黑色卡宴在盘山公路平稳行驶,车外秋影婆娑,落叶枯槁。马上要见到母亲与继父,海雾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虽说余家近年式微,但它是历史最悠久的豪门家族,在十九世纪便有迹可循。老宅是一座位于市郊的法式别墅,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海霁率先下车,又到后座为哥哥打开车门:“哥哥,我们到了。”
见到出嫁的儿子,家主与盛曼伦的笑容都浮于表面,对待他仿佛对待一位远房亲戚,疏离客气到有些浮夸。海雾暗想,怪不得人人都说,出嫁后的男人,是没有家的。
午餐菜品丰盛,有柠檬鳕鱼排、红酒鹅肝酱、法式土豆煎鸡腿,奶油青口贝(1),甚至在最后,佣人还摆出两瓶度数偏低的椰子白兰地。
盛曼伦对继子温柔笑道:“盼了你一天,终于回家了。咱们男人喝不了度数高的,怕醉,这种椰子白兰地正好,又香又醇。”
海雾并没有接话,只一言不发望着盘中鱼排。
坐在他身边的海霁当即撂了琉璃杯,桌上迸出脆响。海霁冷笑道:“在人家父亲忌日劝人家喝酒,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他没有了父亲,你就能任意欺负他吗?”
家主余暖晴一拍餐桌:“放肆!站在你面前的,是怀胎十月生下你的父亲!向父亲道歉!”
盛曼伦理理自己的金丝领带,难过道:“暖晴,你别怪孩子,今天是我做错了……”
海霁冷冷瞥了一眼盛曼伦,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随着年岁渐长,余暖晴脾气越发暴戾。女儿这般不受教,她竟抬手给女儿一记耳光!
“霁霁!”海雾连忙抱住海霁,查看她红肿的左脸。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妈,您怎么可以打霁霁!”
海霁一把拽住哥哥的手腕,二人往楼上走去:“哥,我们走。”好好一顿家宴,四个人一筷未动,便匆匆结束。
盛曼伦双眸泛红,叹道:“妻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忘了,今天是忌日……”
余暖晴将椰子白兰地取过来,摇摇头:“行了,行了。孩子们不能喝酒,我就喝了吧。”
金边落地穿衣镜前,海雾正在换去墓园献花的西服。这是他少年时代住过的房间,清新典雅,风致玲珑。墙上贴的是浅紫色的云纹壁纸,书桌摆满国内外的诗集和散文,宽大的窗台前全是蒙着玻璃罩的永生花。
海雾怔怔打量镜中苍白憔悴的男子,他看起来仿佛失水的金鱼,碎裂的珍珠。他的一切完完整整,唯独灵魂受过不可更改的暗伤。
不知不觉,海雾为自己换上一身黑色西服,西服里则是镶嵌贝母扣的丝绸白衬衣。因为深秋寒凉的缘故,西服外面还套了件毛呢燕尾风衣,这使他看起来仿佛不知该飞向何处的北燕。
这房间里处处熟悉,不由使他想起父亲。
“我家海雾是最可爱的男孩,爸爸最爱你了。”
“海雾的芭蕾跳的真好,比爸爸年轻时跳的好多了,真像一只小天鹅。”
“海雾,到爸爸这里来!到爸爸这里来……”
蓦然,海雾心驰神荡,脑海尚未发出指令,他灵动曼妙的躯体已经摆出芭蕾的起舞动作。
就好像爸爸在身边看他一样。
没有音乐,没有舞鞋。海雾却跳的越来越入神,如同站在舞台之上。他心中放空一切,忘却凡俗,化作湛蓝伊甸湖里翩翩振翅的天鹅。
在海雾踮着足尖优雅旋转时,他骤然体力不支,跌落在木地板上。
仿佛蓦地从迷离梦境惊醒。
原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起舞了。
闻声赶来的海霁与男佣连忙扶起怔忪在地的十二少。男佣急忙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哥哥,你怎么忽然摔倒了?”海霁担忧地蹙起柳叶黛眉,“谁推你了?”
海雾整理着风衣上珍珠磨成的袖扣,失笑道:“没什么,不慎绊倒而已。霁霁,我们快走吧,再晚,爸爸要等不及了。”
余家墓园坐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