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兽

在最初的野兽般的、迷狂的惨痛之后，随之而来的则是人类所特有的、清醒的苦楚。

——

今夜的乌云密布，重重叠叠的像是要压的人喘不过气，星星和月亮都隐于其后，只有零星的星在闪烁着微弱的光。

黑夜笼罩下的一间仓库内。

中岛敦抱着双腿，手紧张地抓着衣袖，坐在仓库内的纸板上，数完天上的几颗星星后，开始不住地乱想。夜里很安静，任何其他的声音她都能听见，比如远处的虫鸣，近一些的水流声，再近一点的翻书声……

她不由的看向一旁的太宰先生，哪怕是处于这样危险的情境下，先生面上都是一派悠闲自得，还不时阅读着……？完美……自杀？！

此时敦敬佩的眼光渐渐变得复杂，若硬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一分佩服三分不解五分迷茫，外加一分『太宰先生你高兴就好』。

中岛敦尽量让自己忽略不合时宜的吐槽，问起当下最为重要的问题，“太宰先生，它真的会在这里出现吗？”

“真的会呦。”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敦依然不安，察觉到视线的太宰治不禁又想起不久前国木田耳提面命要他照顾好这孩子，唠叨的很。

哪怕中岛敦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可以照看好自己的，国木田依然不放心。

毕竟是一个根本没有经历过正常成长就被迫长大的孩子啊。

国木田能明白的事，他自然也很清楚。

若是不对这孩子好好加以指引，她可是会钻进无尽的自我怀疑中。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出声安抚惊慌失措的少女，敦眼角还有些微红，于是他声音更低了一些，“别担心，就算老虎出现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好歹我也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语气是十分平静且又理所当然。

敦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自嘲起来，“哈哈，有自信的人真厉害啊。我这种人，在孤儿院被叫作『废物』。不仅如此，我连今天睡在哪里，明天能吃什么都不知道。”

真奇怪，为什么自己今天要说那么多话？不管是孤儿院还是关于自己，明明都是不想再提起的事，是因为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还是……因为有人陪在她身边吗？

“全天下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快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啊啊，又想起来了，院长的话。

或许院长说的是对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废物，被孤儿院赶出来后更是差点饿死，若不是遇到了太宰先生和国木田先生，自己恐怕已经死在了鹤见川的河边吧？这样没用的自己，这样废物的自己……

其实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吧？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中岛敦的头低的更深了，她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像要隔绝外部一切信息，喃喃自语道，“像我这种人，不管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不，说不定直接被吃掉更好。”

太宰治此刻并没有去打扰少女的自我束缚，唯有那鸢色的双眼表明他一直在注视着。

敦的自卑与自厌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直到一缕月色从窗边洒进，太宰治才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此时乌云散了，皎洁的白月正散发出它应有的光亮。

“话说，差不多了吧。”

闻言中岛敦也抬头看向了月亮，真是洁白又无瑕，根本不是她能仰望的。

刹那间，身后的箱子传来一阵响动。中岛敦惊起，“太宰先生，肯定是它！”

“应该是风把什么东西吹落了吧。”

又是肯定的语气。她不禁反驳道，“是，是食人虎，它来吃我了。”

她现在就是一只被刺激了的猫，任何声响都能引起巨大的反应。

“敦，坐下吧，老虎不会从那里过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

果然反应很大啊，都忘记用敬语了。

太宰治起身，将书放在风衣兜里，缓缓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敦。就算经营不善，孤儿院会把儿童赶出去吗？又不是很久以前的农村。而且，如果真的经营不下去了，光靠赶走一两个人是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的。一般来说，孤儿院会减少一半人数，把他们转移到其他孤儿院。”

“太宰先生，你在说什么？”

敦不能理解太宰先生的意思，这时候不应该注意老虎吗？

而这时，月光撒在了敦的身上，照亮了她的白发，也映出了那双竖瞳的紫金色瞳孔……

“你是在两周前来到这座城市的，而老虎也是在两周前出现的。”太宰治依然不疾不徐地说着，而敦已经听不清了，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好像也不受控制。

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怦通——”

“你是在四天前去鹤见川河边的，而在同一个地点，目击者肯定老虎的时间也是四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