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
冬日的晴,莫名带着股萧瑟干冷的气息,城市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焦黄色,像极了远遥天际被烧溶后又染就出的新色。
姜沂刚从床上醒来,就被橘红色的夕阳照了一脸。
冷橘色的落日渐沉,折进酒店飘窗。
姜沂揉了揉微乱的头发,动作随意地将头发扎起,才掀被下床,捞过睡衣,径直往浴室走去。
——
浴室内水雾升腾,氤氲渐漫,雾气中的人影逐渐模糊,只能隐约从一片莹润如玉的白皙中,看到微微的薄红。
在淅沥水声中,女孩微抬眼帘,神色缓缓,刚才还落于眼睑处的那片弧形阴影,就又轻又淡地消失了。
姜沂动作利落地关掉水,才推开门捞起浴袍,随意又流畅地系了个结。
女孩身形虽偏瘦,却又骨肉匀称,近十年的运动员生涯,带给她的,除了难以避免的磕绊伤痛,还有漂亮得恰到好处的身形线条。
姜沂微微垂眸,才落脚下去,踩进拖鞋。
残留的水珠顺着白皙脚踝处的淡色疤痕凹凸滑落,跌进侧沿。
棉质的布料,在触及到还残留着体温的水珠,瞬间便被浸湿。
镜子里的女生,饱满白皙的前额上浸着薄汗,发丝湿润,杂乱地贴在微红的肌肤上,毫无保留地露出了那副张扬又恣肆的容颜。
比平常的那张脸,少了几分柔和闲散,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攻击性。
在一瞬间的恍惚中,她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喧嚷杂乱的采访质疑声。
姜沂眼睫微动,怔松了一瞬,神色却愈发平静,良久,才彻底松了神情。
无害无辜这种词,从来就和自己这张脸沾不上边。
骄纵和张扬,在干架的时候,不是还能唬个人么。
也没什么不好。
姜沂微微弯眸。
——
就在姜沂刚走出浴室换完睡衣,准备吹干头发时,门铃却响了起来。
女孩捞过毛巾,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边擦着湿发,一边打开了门:“谢谢,您就放——”
“谢什么?”独属于男生的清沉嗓音响起,语气如常,腔调里却隐约含出半分笑意。
姜沂见到来人,错愕了一瞬,脸色少见地有些精彩纷呈,却顺势接话下去,神色闲适地笑了笑:“当然谢——有人来看我。”
“这样么?”
程祈闻言眉眼微抬。
四目相对间,程祈递出那份姜沂下单于半小时前的外卖,故作认真道:“我还以为,有人忘了什么约。”
男生眼尾微牵,一贯清冷又凌厉的眸,舒展开来。
深邃清冷的轮廓,在灯下越发清晰。
程祈鼻梁生得高挺,黑色碎发之下,依旧是那双生得凌厉又淡漠的狭长凤眸。
不过如今,这双眸子里到底是多了些情绪。
程祈眉骨微抬,眸光就这样垂落至女孩笑意盈盈的眼底,无声轻叹着。
想到最近查到的事,心底涌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姜家或许教了女孩很多事。
但应该唯独没有告诉过她,疼了该怎么哭,哭了该怎么闹,闹了又该怎么浑。
不哭不闹的人,永远都会是麻烦事里那个最先被牺牲被劝解的存在。
李丹南是个好教练。
但她也无疑是一个将以退为进的那套人情世故,用得再熟练不过的商人。
他看得出,姜沂也看得出。
几乎是想也知道,上次李丹南或许只是状若随意地,提那么一句陆霜状态不佳,却依旧选择返京备赛云云。
但这和直接开口,有何区别呢?
想到这,程祈不禁淡了几分神色。
他一直很想问,很想问三年前的那些人。
于他们而言,如今的这究竟算什么?
人性驱使下的本能规避么?
无可否认,关于三年前那场意外,每个人都不想成为那个说对不起的人,也没人希望出现那样的意外。
或许也确实谁都没错,谁都不想错。
但他依旧觉得——却偏偏,也本该,谁都有错。
是否宽宏大量和有没有人道歉,这完全是两件事。
他知道,在那场意外发生后,就已经有太多的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姜家道过歉了。
给向来识大体的姜家人道过歉,给女孩父母道过歉。
也给姜家的姜沂道过歉。
是姜家的姜沂。
不是姜沂。
程祈垂眼望着女孩,长睫微颤,沉默未语。
——
姜沂看着莫名淡了几分神色的程祈,以为男生是在不动声色地借机表达委屈。
毕竟虞美人曾有言:撒娇和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