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八)
太过短暂、太过廉价。
窗外飞进来一只灵蝶,凌安看得心烦,一拂袖子将它赶了出去,可那灵蝶却不依不饶,翅膀都有些斜了,还要往凌安跟前凑。
凌安剑眉皱起。
灵蝶抖动着身上的粉,在桌面上歪歪扭扭地画出几个字——刑台、跪。
字少,但灵蝶是扶澜的灵物,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凌安冷笑:“是因为她和晏曦走得近,被师尊知晓了,师尊寻了个由头罚她罢?”
“你要我去替她求情?”
灵蝶颤颤翅膀。
“既然是师尊要罚,那便罚。她既犯了错,便让她跪。”凤眸里透着砭骨的凉薄,淡然、漠然。
灵蝶妄图再做些什么,凌安手一挥,它被赶了出去。
……
扶澜在刑台跪得两眼发黑。
膝盖先是又酸又疼,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
跪的是一块一块青石,青石坚硬且表面尖锐,就像是一棵棵笋,让受刑的人无论换什么姿势都讨不到好处。
好在她懂医术,掐着自己能够促进淤血流通的穴位,企图缓解些痛苦。
然而这点小动作瞒不过刑台看守,看守一鞭子抽在她背上,力道极重,扶澜身子猛地一歪,跌坐在地。
“要你受罚,你就受着,藏着什么心眼儿呢!”
“你这人也忒不实诚,分明是自己的错,受罚还不乐意了。”
看守先前就得了妙璇的命令,妙璇要他务必盯紧扶澜,若是有什么小动作,一律将刑罚延迟半日。
“态度不端,再加半日的刑罚。”
扶澜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又饿,身子又疼,在青石上跪了大半日,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刻,又被疼得醒过来,身后还挨了道伤,真是浑身不自在。
头晕眼花的时候,她想到了凌安,她好想见见他。
要是凌安知道她受罚,会不会管她?
她知道她在妙璇面前,不值得一提,在凌安心中,自然是向着妙璇的,但即便如此,她也盼着凌安能来看一看她。
看一看她就够了。
可是没有。
狄玉瑟去了狄府,狄娇娇身上有些伤需要修士的灵力才能医治;晏曦想必被妙璇指了差事,分不出时间;只有凌安,是有可能来此处的。
她盼啊盼,盼到忘记了身上的酸痛,也没等来那个人。
扶澜身侧投下斜长的影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天穹那轮明月,明月之外有数星辰。
他是神界司职战事与星辰的神祇,俗世这些星辰都是由他排布。
她隐秘的思念,会通过星辰,照落在他身上吗?
……
扶澜被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起来的时候,已经十分憔悴。她被带回了副峰,弟子对她道:“收拾东西,搬去主峰听雨居住。”
扶澜尚未从酸楚之中缓过来,闻言一怔:“什么听雨居?”
弟子有些不耐烦,“你在妖魔窟也算有点功劳,同时也为了方便给主峰弟子医治,妙璇尊者让你今后就在主峰住了,不用再住这小屋子。”
主峰的居住环境自然比副峰强些,修炼的氛围也更好。
所以副峰弟子若能去往主峰,一般都是极其欣喜的。
扶澜却并未如弟子所料,她蹙眉道:“可我的药圃在副峰……”
“主峰也有药圃,赶紧收拾了。”
然而她身上带着伤,几乎走不动路,如何能清理屋子,便道:“可否容我歇息几天?”
“尊者交代了,尽快搬去主峰。”
扶澜一咬牙,忍着疼痛和眩晕感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
日暮时分。
凌安听见了旁边听雨居传来动静。
他放下手中书卷,步过去,问洒扫的弟子:“这是怎么了?”
他素来喜清净,不喜旁边住人。
弟子答话:“是副峰的医修要住过来的。”
凌安眉梢微抬,有些意外,思忖了片刻道:“她人在何处,昨日便当受完罚,今日调养了大半日,现下昏时了,怎还不见人?”
弟子摇摇头,他也不知。
凌安掐了瞬行术,来到扶澜屋外,屋子的大门是敞开的,他径直走进去。
步子陡然一顿。
随后快步上前,将昏迷在地上的扶澜一把抱起来。
她小脸削尖得不像话,才几日不见,她便好似瘦了许多,眼底的鸦青在雪白的肌肤上尤其扎眼,发丝垂落几缕,冰凉地撩在他手背上。
凉意一直透往心脏。
他往她体内灌灵力,凤眸越来越清冽。
扶澜醒转,懵懂的眼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清醒,诧异道:“凌安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