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正你的位置

下界，上清山，天光融雪。

一男子身形欣长，着一身素色衣袍行走在深雪之间。

雪实在下的很大，天地一色，让他高大的身形几乎融于风雪之中无从得见，唯有一头长发起伏飘散，在一片纯白之中点缀墨色。

行至前山墓园，他停下脚步，转身，三两步来到一无名坟墓前。

坟墓低矮，被霜雪覆盖，却极为规整。

他唇角噙着笑，从怀中掏出一枝被保护完好的丹桂，轻轻放在坟前雪上。

而后盯着坟墓静默半响。

“小姝。”

直到橘红色的丹桂也被大雪掩埋，他才伸手抚上坟墓顶端，温声开口：“今日玄天境丹桂花开，我携了一枝，来看看你。”

“五百年了，”他低着头收回手，发出一声轻叹：“不知你在你说的那个家乡……过的还好吗？”

上清山早已是一座死山，自然无人答他。

天地之间空旷寂寥，唯有靡雪霏霏而落。

良久，他自嘲一笑：“自然是好的。”

“我仍记得，你说你的家乡总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与下界和玄天境都大不相同，在如此美好的世界生活，又怎会不开心呢？”

“这样也好，”他温和的声音突然变淡：“你走了，他也飞升去了九重天，我们三人，这辈子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见丹桂已被大雪埋的不见踪影。

于是又回身，弯腰拨雪。

鲜亮的橘红撕开白茫茫的世界。

眼中映入那枝丹桂的一瞬间，男子忽然粗喘一声，声线骤然发紧：“小姝，你最喜欢丹桂，可今日带它来看你的人是我，你会开心吗？”

“是我啊小姝，一直是我，你走了那么多年，还记得常常来看你的始终只有我！——而他呢？”

男人发出一声愉悦的笑：“他得道飞升，早已忘了你。”

“小姝，你只有我了。”

“可惜我最近很忙，无法常常来陪你。青冥渊已达灵气最盛之时，只要辞之唤出玄天骨，离我找到吕师兄留下的经书，将它彻底烧掉之日，又怎么会远呢？”

“道门，很快就会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到那时候，我便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往九重天，与他……一决高下。”

“小姝，你看看，”男子声音轻快，后退几步，像是在欣赏这座坟墓，“那小子明明不知我与你之事，却也在冥冥之中为你立了坟，看来我和你……果然是天生有缘。”

“辞之，义父要谢谢你。”

“我在玄天境等着你。”

言讫，他低笑一声伸手向天，风雪停滞，天空遽然电闪雷鸣。

一柄巨剑伴着闪电游龙从天空荡下，剑尖一顿，轻轻点在他身边。

男人神情淡然，伸手一捏，被巨剑迅速拉至空中，就这样破天而去。

-

砰——

整个身子猛然砸到地上。

眠鸢望着天空，眼神是茫然不解、不可置信。

然而下一瞬，她的脑子里就闪过无数将江辞之当场手刃的爆炸画面——她能不能把他摁在泥地里三天三夜，让他感受一下同款大地的亲吻？

起杀心了，真的。

泥地还算干燥。

地面随着她的到来掀起一阵丹桂花浪。

夜风携着冷意，让眠鸢彻底从微醺中清醒，猛一哆嗦，身上的痛意比之上次摔进黑墨林的大坑里要疼了无数倍。

她的腿无法动弹，只能挣扎着坐起上半身。

“忘记今晚，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紫色身影一掠，江辞之从低塔翻跳下来，驱着法力朝塔上猛地挥手。

一阵劲风，窗关上了。

江辞之转身，看着她的眼神如同霜天寒雪，又带着疑惑不解。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

“但若再有下次，”他手中握住不知何时出现的斩微剑，直直指向眠鸢鼻尖：“我不介意把你的手脚都锁起来，直到捆心印解开为止。”

斩微剑在眠鸢面前晃动一下，眠鸢本能的将头往后一退，后脑勺砰的撞到一旁的丹桂树上，她霎时咬紧牙根：“啊啊啊江辞之我要杀了你！”

冰冷的剑尖突然贴上嘴唇，眠鸢倒吸一口冷气，听见他说：“看来嘴也要堵上。”

因为沈弦和捆心印，他对她一再忍让。

如今他却已经在考虑，是否现在就捏碎她的心脏，以彻底换回自己的自由。

眠鸢盯着冷光如冰的锋刃，手有些瑟缩的一动，碰到一旁几乎裂成渣渣的酒壶碎片，心里凉了一片。

“只，只是说笑……”她的嘴唇几乎已经含着剑尖，气焰马上弱下来，声音颤抖而模糊：“说笑而已，道君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