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文大吉

出了一身汗，陈知悦猛地从噩梦里惊醒。

大床房内的空调仍在运作，除去她的呼吸声，四周再无声响，死寂到灵魂深处。

陈知悦梦回大学的时候，灰蒙蒙的天在下小雪，男生套着件碳黑色羽绒服，银质打火机蹭出火光，照着他那张沉静的脸。

站在路灯旁，点了第四支烟，他鲜少在她面前抽。橙红色的火光在烟雾里忽明忽灭，骨节分明的手指挪开烟蒂，低头吐一口。

梦里的陈知悦止不住地发抖。

可下一刻，男生将羽绒服披在她身上，一双朦胧如水雾的眼睛凝视她，带着些许冷倦，而后睫毛轻垂，他说的话融于雪色。

“陈知悦你记住。”

“分手之后，你在我这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陈知悦倏然震醒，恶寒入体，即便是在梦里，她依旧非常抵触，不愿听到他说的后半段话，心口泛起丝丝绞痛，分明清醒地落到实处。

侧身掀棉被，起身拿遥控器关掉空调，最后摸了下手机看时间——03:02

四个小时的睡眠，身体不但没有恢复体力，而且带给她一夜紊乱的倦乏，连带着胃也不舒服。

这里没有热水，混着百岁山往嘴里塞了两粒药。坐在床边，舒缓一会儿，陈知悦抓件衣服套，摸摸索索地去开灯。

灯亮时，又走到厕所洗了把脸，她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一醒便失眠。

拉开帘子，玻璃窗外的世界和梦里的一样，都在下小雪，整座城市都是湿冷灰蒙的。站在这里，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路，非常坎坷。明明是喜事，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没有家，昨晚是在机场附近找的酒店。

八年了….还会有谁记得她吗？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刚关空调，室内的温度还算暖。趁睡不着，她想找点事来消磨时间。打开电脑，开始回复所有未读邮件。

其中发她最多封的，是前BOSS，大多是在问她why？

前BOSS大概是觉得她疯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RAE总监的位置，她眼都不眨一下就给辞了，非要跑到非洲拍纪录片。

非洲之旅结束后，又不停地发复职邀请。无一例外，都被她驳了回去。

用手机查了下天气，多云转阴，零下三摄氏度，温度不算低。

再望一眼窗户，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她忽然发现天色又变好看了，大雾散去后，天际是冬日灼染出的淡黄色，像鸡蛋汤。

云层在移动渐次透出点微光，洒在百岁山上，转而折射的光，闪了下陈知悦琥珀色的双眸，上面仿佛盖了层雾蒙蒙的淡灰色，没有即刻亮起来。

耳边是轻缓的轻音乐，在音律的引导下，身体松弛，大脑似乎被清空。只要失眠的时候，她就会听上一两首。可似乎，今天不怎么管用。

重新拿手机查看，刚刚忙着回邮，遗漏一则新消息没回复，是零点发过来的。

李响：[位置发一下，明天派人去接你。]

陈知悦发了条定位过去。

前年的巴黎时装周上，她认识了这位服装设计师，久而久之成了朋友。听说她回国的消息，立刻邀请她参与他的个人服装秀。这是他首次带团队在东川举办，无论如何，都希望陈知悦能来一趟。

又看了眼时间——07:33，尚早，不急着收拾行囊。她的东西也不多，几件换洗的衣物、相机、笔记本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一小时后，陈知悦退房时，收到江医生的电话。话语里有些爹味，“你们这些小年轻啊，钱是永远赚不完的，有时间怎么不能多陪陪老人呢？我看过片子，你妈妈连五个月的存活期都没了。哎！”

钱是赚不完，没钱又怎么治病？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靠在酒店门前，神色有些哀伤，陈知悦嗯一声，“我这儿工作挺忙的，麻烦江医生多照顾她。”

没仔细听后面说什么，应付地挂断电话。

一个女生从商务车内走出，很热情，开口就喊她陈老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乍一听，真是抬举她了。

女生想上前提她的行李，陈知悦拒绝了，主动拎到后备箱。

车上，空调温度有些高，她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热风一吹，整个脑子昏昏沉沉的，双眼发胀，身体也有些使不上劲，热出一点汗。女生不停地找话题，估计是李响的意思，怕她回国太孤单，找这么个热心肠的人接她。

广场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们的车不得不停在路边等。陈知悦百无聊赖地瞥了眼窗外。

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个人站在那。

他穿着黑色的短款西装，身形高大而直挺，浑身上下弥漫着种种精到极致的贵与淡漠。人群来来往往，车鸣声不停叫嚣，即便他什么也没做，也十分抢眼，不论男女都会下意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