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安夏记得,那天她先去单位跟刘孜影讨论稿子,而后才去医院。本来从安城回来,她依然坚持想要生下这个孩子。那时候,孩子快要三个月了,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检查完身体,她沿着医院逼仄的楼梯缓慢下行,她步履小心翼翼,可还是被一个匆忙下楼的白大褂撞倒而滚下楼梯。
等她醒来的时侯,她一个人孤单地躺在白色的病房里。孩子已经没有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她没有想要去追究到底查明真相,她觉着那可能是就是命运。她本就不该拥有他的孩子,是她太贪求。
安夏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觉着眼角似乎有泪涌了出来,便加快了步子。暮春的风吹起了她浅灰色的围巾,在她的眼前漂浮,纠缠个不停,就像是香唇下轻轻吐出的烟圈一样。四月的北京,天气还是乍暖还寒的样子,阳光湿漉漉的,摸上去也是冰冰凉。安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低声念叨着,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走出了狭长的甬道,周围没有了屏障,风便凛冽而放肆地扑向前来,安夏脚下不稳,险些被风绊倒。暮春的风似乎总是来得格外凶狠些,它像是要发泄春天即将逝去的怨恨,又像是在释放生命尽头的不甘,总是任性地迁怒与人。安夏站稳后,使劲裹了裹大衣,觉着脑袋被风吹得沁凉,连牙齿都开始哆哆嗦嗦,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街口处,安夏突然停下脚步,低下头开始计数,她要记录一分钟内自己的影子能被多少人踏过。安夏最喜欢的就是影子。安夏低下头的瞬间,她那宛若海藻般得长发也随之散落开来,飘扬的长发被卷在风里,看起来凌乱不堪。她小小的脸藏匿在头发后面,凸起看得见的只有她冻得发红的小狮子鼻。
乔灿曾说,安夏你这个喜好只能说明你有典型的自虐欲。
此时,安夏伸手理了理额头的乱发,又想到了这句话,俊颜竟浮起笑意。
自虐?谁说不是呢?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麻醉自己,现实没有出路。
那一脚脚踩下去,像是真实的踩在她的躯壳上,那一脚脚漫不经心的践踏,踩在心上、脑海里、记忆上,那是彻骨的痛,是真得在痛。那一脚脚踩下去,安夏仿佛又触摸到自己那热切而又鲜活的生命,和痛苦而又沉湎的过去。她不再麻木不仁,不再冷眼旁观,她还有热情,感触和心痛。这是一种痛苦却又清醒的自觉,能偶尔带来一丝精神上的快感,不是吗?
一分钟后,街口人越来越多,安夏抬起头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继续前行。
这一次是十七只脚。九只右脚,八只左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安夏一直在街上晃荡。本来她已经快要走到居住的小区里了,可她竟掉过头朝着反方向走去,她不想现在回家,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只能在一个个华丽的橱窗逗留徘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想回家,是怕程孟津给她失望的答复吗?她觉着自己好像有些变了,以前不在乎的事情也开始斤斤计较了。
就像是现在这件事。
尽管程孟津是冷淡的回应,可她至于如此大费周折的不开心吗?换作以前,她肯定不会。可现在她是怎么了?安夏的脑海里又断断续续的浮现了昨晚的那个场景。
昨天晚上睡觉前,安夏本来是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她手握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乱按了一通,电视画面定格在一个旅游节目上,安夏猛地想起,马上便是“五一”黄金周了。
黄金周去哪里玩呢?要好好想想。
安夏从床上跳下来,垫着脚从书橱的最高层翻出那本蒙着尘的《全球最美的五十个地方》。
“巴厘岛怎么样?五一我们一起去?”安夏趴在床上,翻着那本厚厚的画册,笑眯眯地提议。
安夏说话的时候,程孟津明明是在目不转睛看着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专业书,可安夏却觉着眼前一晃,她像是看到了程孟津的后背轻轻震了一下,但却没有看到他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缓缓地说道,“哪里?要不要再想想?”
安夏合上书,没有把刚才的景象放在心上。
她以为是她自己看错了,便又嬉皮笑脸地说道,“真的不要再想了,我一直想去的,一想到那片金色的沙滩,还有那些幽静的庙宇,那么漂亮的地方,我做梦都想笑。”
程孟津没有回应安夏的热烈,只是他轻轻“哦”了一声,半分钟后又转身看了安夏一眼,眼神有点冷,接着生硬地说道,“可是我不想去”,说完就放下书,起身离开去了浴室。
程孟津一脸的晴转多云,安夏有些不明所以,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人在哭,细听却又不像。
安夏心里堵得慌,像是硬生生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感情?惨淡经营。心怀阴影。
安夏完全没有了睡意,便起身去了书房。
浴室水声渐渐小了,安夏心里开始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