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三)
臣樱盯着那颗药丸。她也在赌,吃下这颗药丸,生死在天,但过了这一关,便是她的机会。她无法退后,必须前进,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过了一会,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气血翻涌,晕倒在苏元怀中。
苏元不满地看向巫师,后者淡淡道:“请总管放心,仪式的过程中她就会被痛醒,而且不会察觉出那些血腥的场景。这是应你的要求,我只能把她弄晕了。”
苏元只好默默地将她抱进阵法的中央,平放在地。二长老不着痕迹地走来,不屑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装作好人。”
“仪式的背后,她都不知情,她对自己的罪责就可以少一分。”苏元平淡道。
二长老冷哼出声,“你这么为她着想,她可不会感谢你。”
“我不需要她的感谢,只需要她按我说的做。反正……我会在她身体里放蛊虫。”
“很好。能下这个狠心,说明你势在必得了。”
巫师道:“吉时已到,无关人等速速退出此阵!”苏元和二长老连忙远离。巫师在地上闪光的阵法边缘游走,摇起手里的铃铛,高呼:“放血!”话音刚落,便有三十位众僧人一人手捧一块箱舆大小的盒子从两旁鱼贯而入,顺着阵法边缘围成圆圈。他们同时将箱口打开,向着中心倒下血液。
血液在阵法中翻滚前行,不断地冒着“咕噜噜”的血泡,挥发的腥臭血气惹得二长老连忙捂住口鼻。阵法外部地上的血液已经蒸发殆尽,当血液汇聚到臣樱身下时,巫师在血液中舞蹈高歌:“远方的神,我献祭您无边的生命,请赐生命新的希望,我将永远供奉于您,永不分离……”铃铛丁零作响,一铛一铛,震得空气也在抖动,苏元连忙捏诀竖起一块真气盾牌,抵挡动荡灵魂的响声。
巫师将铃铛悬空置于臣樱的头部上方,血液快速汇聚于此。铃铛声骤然变得尖细,血液便化为尖刺狠狠刺入天灵盖正中,高臣樱猛然睁开双眼,眼白迅速充斥成血红色。
她痛苦地嘶吼:“啊——”那声音撕心裂肺,苏元也不禁感到害怕,心跳疯狂加速。血液钻入她的脑中,冲入四肢百骸,她的皮肤表层便陡然呈现出一种阴郁的暗红色并紫色暗纹,似乎要撑爆血管皮肤破裂而出。
臣樱已经苏醒过来,感觉全身的皮肤和骨头正被千万只蚂蚁粉碎啃噬,一寸一寸地,慢慢地,如同把她的痛感随意放在手心玩弄。仿佛还能听到血肉和骨头碎裂的声音,但她只能任由其摆布,在煎熬中体验每一分、每一秒。
头骨像是从中间用剑劈开,强行灌入像一座大山一样拥挤的东西。她忍不住去扯头发和脑袋,拼命抓着要将痛苦移开,却将头皮抓的血肉模糊,大块大块的头发掉落在地,糊做一团。
她张着嘴,凄厉的叫声不断从她嘴里传出,娇艳的容颜早已扭曲成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黑发杂乱地朝四周散开,黑红的血从头顶流下,一些在发间结成痂,另一些顺着地面流淌,“咕噜咕噜”冒着气。她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全身的皮肤在被剥离、缝合的感觉中交错,精神也在铃铛声一滴一滴中抽离,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苏元眼看着她变成一个黑红色的怪物,全身沐浴鲜血,光洁的皮肤充斥黑红两色的诡异纹路,美丽的容颜化为苍白如纸的厉鬼,抽搐着、叫嚣着,从地狱里爬出来,要葬送鬼的性命。他几乎看不到她身体呼吸的起伏,而是一块尸体,声音操弄着□□摆布,终于忍不住担忧大喊:“潼儿!”
铃铛声却骤起,越发密集,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传进她的耳里。
巫师的身影在她眼前转动,越发模糊,世界——变成了一个血的世界,血淋淋的一切,连空气都是粘稠的锈蚀的血液气味,令人胃部翻涌,呕吐不止。
巫师口中念念有词:“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共鸣着的铃铛之声不断砸入她的脑中。
不,她还不能如此轻易屈服。她要活着,毁灭苏元的计划,夺回宗主之位!
高臣樱的眼睛死死盯着寺庙的穹顶,金色的佛手欲要伸来拯救她。她的眼眶不断渗出血泪。
“我不甘心……世人弃良善如敝履,欺私欲为天下之大义,盼假意能换真情。但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让错事之人享受天伦,让良善之辈早早陨落?我不求富贵傍身,英雄现世,只盼以我之力,将邪恶送回苦海!”
她已失去身体的痛感,如同她的情感一般麻木迟钝。忽然她感到有一个什么东西从头顶钻入体内,疯狂攫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和她的勇气强烈地作斗争。
她的眼里呛出泪水,却化为潺潺血流。
太晚了,还是太晚了。江言越没有说错,从一开始,她就逃脱不了。欺骗是命,仇恨是命,命运如此,造化弄人,从救助岸边之人时,一切就错了。
但臣樱仍然想抓住黑暗里的一束光,只因那是她唯一存活的理由。
她仍然不能被摧毁,或者被复仇的火